母亲手术那天很顺利，展麟在手术室门口等到医生说出“成功”两个字时，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是赶过来的林亚伸手扶住了他。

“没事了。”林亚的掌心贴在他后背，传来稳稳的温度。展麟仰头看他，晨光里林亚的银发像揉碎的星子，突然就红了眼眶。这些天积压的惶恐、感激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混在一起，让他喉咙发紧，只能胡乱点头。

母亲转到普通病房后，展麟守了两天两夜。林亚每天都来，有时带份热粥，有时搬把椅子坐在角落处理工作，不说话，却让病房里的空气都安稳了许多。

这天下午，林亚带来个吉他包，拉开拉链露出把浅棕色的木吉他。“闷了两天，弹会儿？”他把琴递过来，琴颈上还挂着个小小的平安结。

展麟接过琴，指尖碰到弦的瞬间，突然想唱歌。不是《牵丝戏》，是首更软的调子。他拨了个和弦，轻轻唱起来：“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是《画心》。他以前在酒吧听过别人唱，总觉得调子太缠绵，没敢试过。可此刻对着林亚，那些婉转的旋律就像自己冒出来的一样。

林亚原本靠在墙上看手机，听到前奏时抬了头。等展麟唱到“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他忽然走过来，从琴包里拿出自己的电箱琴，接了个干净的间奏。

展麟愣了一下，林亚朝他抬了抬下巴：“继续。”

他的手指落在琴弦上，音色冷冽又温柔，刚好接住展麟声音里的缱绻。展麟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更轻，像羽毛落在心上：“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唱到副歌时，林亚的和声低低地混进来。他没唱词，只是用气息哼着旋律，像给展麟的声音裹了层软绒。展麟的目光落在林亚垂着的眼睫上，那上面像落了层光，突然就唱错了个音。

林亚抬眼看向他，眼里带着点笑意，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弹出个俏皮的泛音，像在提醒，又像在纵容。

展麟的脸一下子就热了。他慌忙低下头，假装看琴弦，心跳却像被那泛音敲乱了节奏，咚咚地撞着胸腔。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唱歌，是这种感觉——明明是悲伤的调子，心里却像开了花。

一曲终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展麟的手指还停在弦上，不敢抬头。

“进步很大。”林亚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就是刚才……心思跑哪儿去了？”

展麟的耳朵更烫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到林亚的目光落在自己发顶，那孔雀蓝的颜色，还是上次林亚陪他去染的。当时林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理发师调染料，突然说：“加点灰调，显白。”

现在想来，他好像记得很多关于林亚的小事。比如他喝咖啡只加一块糖，比如他弹吉他时小指会微微翘起，比如他看自己练琴时，眼神里藏着的温柔，根本不像别人说的“脾气不好”。

“下周有个慈善晚宴，缺个表演嘉宾。”林亚突然说，“想不想去？唱这首《画心》。”

展麟猛地抬头：“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林亚拿起他的手，指尖在他虎口处轻轻按了按，“这里的茧子厚了，按弦更稳了。”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皮肤时，展麟像被电流窜过，下意识想缩，却被林亚轻轻按住了。

“展麟，”林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是谁的替代品，你就是你。你的声音，比我听过的任何人都干净。”

展麟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句话，比任何赞美都让他心动。他看着林亚近在咫尺的脸，银发下的桃花眼亮得惊人，突然就鼓起勇气问：“那……你会陪我一起唱吗？就像刚才这样。”

林亚笑了，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像在打节拍：“荣幸之至。”

晚宴那天，展麟站在后台，手心全是汗。林亚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紧张？”

“有点。”展麟接过水，瓶身被林亚的手焐得暖暖的。

“别怕。”林亚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脖颈，“你就当台下只有我一个人。”

聚光灯亮起时，展麟看到台下第一排的林亚。他穿了件深蓝色丝绒西装，银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正朝他笑着点头。展麟深吸一口气，拨动了琴弦。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他的声音在宴会厅里回荡，比在病房里更稳，更亮。唱到间奏时，林亚抱着吉他走上台，站在他身边。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琴弦已经合在了一起。

展麟唱“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时，林亚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专注。那目光像网，轻轻罩住了他，让他忘了紧张，忘了台下的人，只记得身边的温度，和琴弦上跳动的旋律。

唱到“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林亚突然凑近了些，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和声清晰地混进来：“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展麟的声音顿了半拍，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喉咙。他看着林亚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孔雀蓝的发梢，和微微泛红的脸颊。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藏在歌声里的。是他唱错的那个音，是林亚纵容的那个泛音，是此刻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和不敢说出口的“我喜欢你”。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林亚朝台下鞠躬，转身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展麟的手指。

“唱得很好。”他低声说，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

展麟看着他，突然觉得，最好的年岁，不仅是开始，更是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他抬起手，悄悄握住了林亚的指尖，在喧闹的掌声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亚，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林亚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反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他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他，那笑容里的温柔，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台的灯光暖黄，映着两人交握的手，和空气中弥漫的、像《画心》旋律一样缠绵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