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雨滴敲打着公寓的玻璃,像是天空在轻叩着人间的窗。
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窗外的灯火揉碎成一片朦胧的光海。在这雨声编织的帷幕里,肖邦的夜曲从思煜玄的指尖流淌出来,却又在不经意间被几个突兀的音符打断,仿佛完美的绸缎上突然出现的皱褶。
“又在改谱子?”姜凛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温度,伴随着热可可的甜香一同靠近。
他刚洗完澡,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随着他的走动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弧线。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思煜玄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仍然胶着在谱纸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轻抚,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些看不见的音符。
直到姜凛将马克杯放在琴谱架上,杯底与木架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思煜玄叹了口气,推开面前的谱纸。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室内游移,最后落在姜凛左耳的北斗七星耳环上。
那七颗细小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忽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等等...如果把第二乐章的主题倒影处理成星轨的轨迹...”
姜凛俯身看向谱纸,浴袍领口随之敞开。
一滴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发梢坠落,正好落在刚写下的音符上,墨迹顿时晕开成一朵小小的乌云。“就像这样?”他轻声哼唱出修改后的旋律,温热的气息拂过思煜玄的耳畔,带着薄荷沐浴露的清香。
思煜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动!就是这个感觉——流星划过夜空的转瞬即逝...”他快速在谱纸上记录着,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那声音与窗外的雨声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姜凛轻笑,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将下巴搁在思煜玄肩头:“思大作曲家,要不要先关心一下你快要感冒的男朋友?”说着故意把湿发往他颈间蹭,冰凉的水珠顺着思煜玄的衣领滑入,惹得他一阵轻颤。
“别闹...”思煜玄缩着脖子躲闪,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像是一道猝不及防的流星。
他佯怒地转头,却正好撞进姜凛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的温柔让他瞬间失语。
雨声不知何时变大了。水珠密集地敲击着玻璃窗,顺着窗面蜿蜒流下,将窗外的街灯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在这雨声织就的私密空间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黏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星星吗?”姜凛忽然问。他松开思煜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夹杂着雨丝涌入室内,吹散了谱纸,那些写满音符的纸页如白鸟般在房间里四散飞舞。
思煜玄急忙去捡散落的乐谱,却被姜凛从背后抱住。他的手臂温暖而有力,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着令人安心的温度。“那天你吓得像只受惊的小猫咪,”他的唇贴近思煜玄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温柔,“却还要强装镇定地说'谢谢你的糖葫芦'。”
思煜玄耳尖泛红,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谁让你突然打架...还塞给我一串糖葫芦。”他转身面对姜凛,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那枚北斗七星耳钉,“那时候你耳朵就在流血,还非要装酷。”
姜凛抓住他抚摸耳钉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因为某个优等生看起来快要哭了。”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思煜玄手腕内侧的疤痕,那一道浅白色的痕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就像现在,一紧张就摸这里。”
雨声渐歇,云层悄然散开,露出几颗零星的星星,像是谁随手撒在天幕上的钻石。
“看,”姜凛指着窗外,“星星。”
思煜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笑了:“你记不记得高二那年,你在天台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的梦想?”
“而你是最亮的那颗。”姜凛接话,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永远指引着我的方向。”
思煜玄突然拉着姜凛回到钢琴前。他即兴弹起一段旋律,正是刚才被雨水晕开的那几个音符的发展变奏。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流淌出的音符如星河般璀璨。
“听过这个吗?”他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专注,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姜凛靠在钢琴边,目光描摹着爱人认真的神情:“是你藏在《雪中人》手稿里的那段?”
思煜玄惊讶地停下演奏,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你怎么会...”
“某个作曲家总在深夜写谱子,”姜凛俯身,双手撑在琴键上,奏出一串不和谐和弦,那突兀的声响却奇异地融入了雨声的背景中,“又总是忘记收好草稿。”他的鼻尖几乎碰到思煜玄的,呼吸交融间,空气变得暧昧而温热,“特别是哭过之后。”
思煜玄别开脸,耳根泛起薄红:“我没哭...”
“哦?”姜凛轻笑,手指抚过思煜玄的眼角,“那为什么《雨夜》那页谱纸是皱的?”
烛火噼啪作响,墙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在演绎着只有它们才懂的故事。
姜凛忽然直起身,从琴凳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那盒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角处已经被磨得光滑,但依然能看出制作的精良。“打开看看。”他的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思煜玄疑惑地打开盒盖,呼吸骤然一滞。里面是一份泛黄的手写谱稿,纸张的边缘已经磨损卷曲,但每个音符都清晰可见——正是他高中时遗失的那首《星轨》。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抚过谱纸,仿佛在触摸那段青涩而炽热的青春。
“这是...”
“毕业那天我在琴房捡到的。”姜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珍贵的记忆,“本来想还给你,却看到你在天台...”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而温柔,“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优等生也会偷偷写情歌。”
思煜玄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谱纸。在乐曲结尾处,多了一行陌生的笔迹:“愿做你的星轨,永恒相随。”那字迹潇洒不羁,却写得格外认真。
“现在物归原主。”姜凛握住他的手,指尖温暖而坚定,“连同我的心一起。”
思煜玄忽然推开琴凳站起身。他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轻声说:“知道吗?在维也纳的第一年,每次你演出没回来的时候,我就会找出你比赛的视频。”
姜凛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哪个视频?”
“全国青少年大赛,”思煜玄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弹《钟》的时候,耳钉反光晃到了评委的眼睛。”
姜凛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偷看我。”
“不是偷看,”思煜玄转身,目光灼灼如星,“是光明正大地欣赏。”他的指尖轻触姜凛的耳钉,那金属触感微凉,却在触碰的瞬间仿佛有了温度,“就像现在这样。”
雨完全停了。月光洒进室内,将两人笼罩在银辉里,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姜凛,”思煜玄忽然认真地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了你...”
“那我就每天重新自我介绍。”姜凛打断他,眼神坚定如磐石,“如果你的手弹不了琴,我就做你的手。如果你忘了我是谁...”他握住思煜玄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强劲的心跳透过胸腔传来,稳健而有力,“这里会永远记得。”
“和当年你说的没什么区别。”思煜玄笑骂道。
姜凛忽然吻上他的唇。这个吻带着钢琴漆的清冷和热可可的甜腻,还有一丝咸涩——不知是谁的眼泪。姜凛先是怔住,随即回应这个吻,手臂环住思煜玄的腰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除。
月光西斜时,两人依偎在钢琴边的地毯上。思煜玄枕着姜凛的胳膊,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星轨,那些看不见的线条将两颗心紧紧相连。
“冷吗?”姜凛拉过羊毛毯盖住两人,手指细致地将思煜玄那边的被角掖好。
思煜玄摇头,反而更贴近些:“你的体温总是很高。”
“因为你太凉了。”姜凛握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依然有力,“需要人暖着。”
窗外传来午夜钟声,悠远而深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思煜玄忽然支起身子,认真地看着姜凛:“我们再合奏一次吧。《星轨》最终章。”
姜凛挑眉:“现在?”
“就现在。”思煜玄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像是盛满了星光,“趁星星还在。”
两人重新坐回钢琴前。肩并着肩,手臂相贴,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思煜玄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
“开始?”姜凛问,他的手指已经悬在琴键上方,做好了准备。
思煜玄点头,落下第一个音符。那声音清澈而明亮,像是划破夜空的流星。
乐曲渐入高潮时,姜凛忽然停下:“这里应该这样...”他覆上思煜玄的手,引导着弹出一段华彩乐章。指尖相叠,音符流淌,分不清是谁在演奏。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随着旋律起伏。
“你偷改我的谱子。”思煜玄轻声抗议,却任由他带着自己弹完整个乐段。那些被修改的音符奇妙地契合了他们的心跳,完美得令人窒息。
姜凛低笑,唇擦过他的耳尖:“作曲家先生,爱情本来就是即兴创作。”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晨光恰好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思煜玄靠在姜凛肩上,轻声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什么?”
“你在我谱纸上写的注释。”思煜玄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从高二到现在,每一张。”
姜凛怔住,随即失笑,手指轻轻刮过思煜玄的鼻梁:“原来会长大人也会装傻。”
“只是想知道,”思煜玄的指尖抚过他的唇,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你还会偷偷写多少情话。”
晨光渐亮,将钢琴漆染成金色,那些流淌的音符仿佛在光线中具象化,围绕着他们轻轻旋转。姜凛忽然打横抱起思煜玄,引得他一声惊呼。
“喂!我的谱子——”
“待会再写。”姜凛踢开卧室门,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先陪我即兴创作一段...”
门轻轻合上,遮住了未完的对话。只有窗外的北斗七星,静静注视着这个属于他们的、永不落幕的晨昏。
仿佛宇宙间所有的星光都汇聚于此,见证着这段跨越时光的爱恋。
当星辰与琴键相遇,每一个音符都成了永恒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