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葬岗的枯藤缠上脚踝时,我总会想起五岁那年的笑声。
"玄木枯骨,谭家容不得你这等妖孽!"
十六年后的今天,我站在谭府朱红大门前,指尖轻抚袖中躁动的枯藤。藤枝缠绕在我的手腕上,像一只渴望复仇的活物。
"这位姑娘,可有请帖?"门前小厮上下打量我朴素的青色长衫,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我嘴角微扬,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纸符,两指一抖,纸符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钻入朱门缝隙。
"告诉谭老夫人,就说——"我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她家祖坟被人刨了,再不补救,三日之内必见血光。"
小厮脸色骤变,跌跌撞撞冲进府内。
我抬头望向门楣上"谭府"两个鎏金大字,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十六年前,我就是从这里被拖出去的,那时指甲抠在门槛上,留下了五道至今未消的刮痕。
府内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何人在此妖言惑众!"三叔谭明德大步跨出门槛,身后跟着一群衣着华贵的宾客。今日竟是谭老夫人的六十大寿,真是天赐良机。
我微微一笑,行了一个标准的风水师礼:"在下途经贵府,见府上黑气盘踞,祖坟方位隐有血光,特来告知。"
"胡说八道!"三叔怒喝,却在看清我面容的瞬间僵住,"你...你是..."
"三叔,多年不见。"我直视他的眼睛,"秋韵回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谭如霜——三叔的掌上明珠——尖声道:"是那个玄木枯骨的妖孽!快把她赶走!"
我纹丝不动,袖中枯藤却突然暴长,在我周身盘绕成一道屏障,将上前驱赶的家丁弹开。
"玄木枯骨乃天生地养的灵脉,何来妖孽一说?"一个清朗男声从人群中传来。宾客自动分开,走出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公子,腰间悬着一枚残缺的鱼纹玉佩。
我心头一震,那玉佩...
"谢公子,此乃谭家家事,还请您不要插手。"三叔强压怒火,对那公子恭敬道。
谢公子——看来是城中谢家的子弟——却不理会三叔,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周身的枯藤:"姑娘这手'枯木逢春'的玄术,可是师承南疆枯荣老人?"
我瞳孔微缩。他竟能一眼看破我的师承。
"谢公子好眼力。"我收起枯藤,"不知谢家何时对玄学如此了解了?"
他笑而不答,转向三叔:"谭三爷,今日老夫人大寿,见血光怕是不吉利。既然这位姑娘说有祖坟之患,何不让她说个明白?若是胡言,再赶不迟。"
三叔脸色铁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咬牙道:"好!就让你说!若有一句虚言——"
"谭府祖坟位于城东青萝山,坐北朝南,本是上佳的风水宝地。"我打断他,声音清晰得让每个宾客都听得见,"但三月前,有人在后山开了一条暗道,正对祖坟'龙睛'之位。如今龙气外泄,家运将衰。不信的话,可派人去查祖坟东南角是否新裂了一道缝隙,每逢子时便有黑水渗出。"
三叔面色大变,显然知道我所言非虚。
宾客中一阵骚动。老夫人终于被人搀扶着走出来,她老眼昏花地望向我:"你...你当真是秋韵?"
我喉头一哽,十六年过去,唯一还记得我样貌的,竟是这位年迈的祖母。
"祖母,是我。"我轻声道,袖中枯藤悄悄探出,缠绕上老夫人的手腕,"您近来夜不能寐,心悸气短,是因为枕下的安神香被人掺了离魂散。"
老夫人猛地抓住我的手:"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能看见。"我指向她衣领上不起眼的一点香灰,"那上面附着阴魂。"
满堂哗然。谭如霜尖叫道:"她胡说!祖母的病是太医看的!"
我冷笑:"那就请太医解释一下,为何老夫人房中那盆'金枝玉叶'会无端枯萎?"我转向众人,"那盆栽被人施了'借命术',正一点点偷取老夫人的阳寿。"
三叔暴怒:"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
"且慢。"谢公子再次出声,"谭姑娘所言是真是假,一查便知。若她真有这等本事,谭家岂不因祸得福?"
老夫人颤抖着拉住我的手:"留下吧...留下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就这样,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踏入了十六年未曾踏足的谭府。经过谢公子身边时,他忽然低声道:"谭姑娘好眼力。"
我侧目看他,却见他晃了晃腰间那半块鱼纹玉佩,阳光透过玉上的纹路,在地上投出奇异的影子——那形状竟与我怀里的半块玉佩严丝合缝。
我心头剧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轻声道:"谢公子过奖了。"
踏入谭府的那一刻,袖中枯藤无声躁动。十六年的谜团,终于到了该解开的时候。
玄木枯骨又如何?我的命,由我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