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恋恋是被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洁净感唤醒的。
意识像沉在深水里的气泡,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种陌生的、带着淡淡花香和阳光味道的柔软织物气息,取代了记忆最后泥泞、血腥和汗水的混杂气味。
然后是触觉,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被,皮肤干爽,甚至能感觉到头发被仔细清洗吹干后的蓬松。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水泥墙或铁栏杆,而是一间极其奢华、色调柔和的卧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丝质睡裙,显然是新换上的。
但这舒适到近乎温馨的环境,只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她尝试动弹,发现四肢沉重乏力,麻醉剂的药效还未完全消退。她强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迅速观察四周。房间很大,布置典雅,但没有明显的出口,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从外面被厚重的金属卷帘封死,只留下通风的缝隙。
这是一间精心伪装过的牢房。
门被无声地推开。
埃文·李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舒适的亚麻休闲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清水和几片药,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笑容,与之前直升机上那个冷酷的猎手判若两人。
“醒了?感觉怎么样?”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候一位客人,“你失血加上麻醉,需要补充水分和电解质。”他指了指水杯和药片。
伍恋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埃文对她的敌意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姿态闲适。
“这房间还喜欢吗?比雨林里舒服多了吧?”
“熙泰他们在哪?”伍恋恋终于开口,声音因缺水和警惕而沙哑。
“他们很好,在‘休息’。”埃文避重就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脖颈上已经淡去的指痕,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审视,“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毕竟,我们之间……有些旧账要算,也有些新问题要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伍恋恋别开脸。
“关于你那个战友的死因,也没兴趣聊吗?”埃文轻轻抛出一句。
伍恋恋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转回头盯住他。
埃文满意地看到她的反应,继续说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知道你一直在查。你以为是我下的命令,对吗?”他顿了顿,摇了摇头,“不,下令清除他的,不是我。是比我还要高层的人,代号‘议员’。要怪,就怪他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那些流向海外的巨额资金,牵扯到国内几位大人物。他……必须消失。”
伍恋恋的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证据呢?”
“证据?”埃文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那种东西,怎么可能留下?但我可以告诉你,当时负责现场‘善后’,并伪造了交火记录的人,确实是我。这是议员交给我的投名状。”
他坦然承认,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伍恋恋握紧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因为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合作。”埃文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着被封死的窗外,“你恨我,我理解。但你应该更恨那个真正害死他的幕后黑手,不是吗?而我,现在也需要摆脱议员的控制。我知道得太多了,对他也是个威胁。”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伍恋恋:“你手里那个存储器,把它交给我,我可以帮你报仇。而且,我保证熙泰和你那些小朋友的安全。”
伍恋恋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谎言的痕迹。
但埃文的表情坦荡得可怕。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一字一顿地问。
“你可以不信。”埃文无所谓地耸耸肩,“但这是你们唯一活下去,并且有可能接触到真相的机会。否则,等议员发现你们在我手里,为了灭口,他会怎么做,你应该想得到。到时候,不止是你们,连熙泰的那点根基,也会被连根拔起。”
他走回床边,拿起那杯水,递到伍恋恋面前:“考虑一下。你有的是时间。不过,别让我等太久。毕竟,议员的耐心,可没我这么好。”
埃文没有强迫她喝水,只是将杯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转身,优雅地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无声地锁上。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伍恋恋靠在床头,浑身冰冷。
埃文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
沙沙的死因有了新的指向,但线索却指向了更黑暗的深渊。
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看着那杯清澈的水,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和封死的窗户。
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熙泰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埃文想要那个存储器,就说明它还有价值。
只要还有价值,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夜,悄然降临。
就在她站在窗外思考怎么逃走的时候,眼前忽然被一道光闪过。
伍恋恋下意识闭了闭眼,然后觉得奇怪,视线顺着那道反光的地方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