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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红线牵旧谜·暗涌动仙闱(上下)

天庭秘事

昭阳宫内,灯火彻夜长明,驱不散弥漫在殿宇每一个角落的压抑与沉重。

二公主橙曦在六公主蓝汐寸步不离的精心照料,以及司药殿数位资深仙官耗费大量珍贵仙草灵丹的联合诊治下,那被诡异混沌异力侵蚀的仙体根本与受损经脉,总算是勉强稳定下来,阻止了伤势的进一步恶化。然而,那代表着“秩序”与“梳理”的橙色本源仙力,此刻却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黯淡无光,流转滞涩,远不复往日那般如秋日晴空般明澈通透,蕴含着无形尺规的威严。她静静卧于锦榻之上,身上覆盖着柔软的云丝衾被,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往日那总是抿得笔直、透着清冷严肃弧度的唇瓣,也失去了所有血色。

王母娘娘白日里亲自探视时,那番看似寻常慰问、实则字字千钧、意有所指的话语,如同投入她原本就已波澜暗涌的心湖中的一块巨石,激荡起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九曜之女”、“未来大劫”、“不可对外人多言仙力感应细节”……母后果然对她们姐妹九人身负的先天使命与隐秘了然于胸!那……母后那双洞悉万事的凤眸,是否也已窥破了她心底最深处、那个连她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秘密——那段她当年为了参悟情之本质、历练道心,不惜分出一缕最为精纯的神魂下界,化身西海龙宫四公主,与那时尚且未曾如今日这般位高权重、冷峻如冰的司法天神杨戬,所经历的那场刻骨铭心、最终却以那缕神魂消散、情劫失败而告终的痛彻过往?

她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那一缕承载着所有爱与痛的神魂历劫归来,重新融入本体时,所带来的那种仿佛灵魂被撕裂后又强行粘合的剧烈痛楚、那无尽的遗憾与那份深沉的、无法对人言说的刻骨眷恋。那份属于下界之身的情感是如此炽烈而纯粹,甚至一度强烈地冲击、影响了她作为“橙曦”本体的清冷心境与道基,使得她不得不对外宣称闭关静修,实则是在这昭阳宫深处,耗费了漫长岁月,才勉强将那份汹涌的情感浪潮压下、抚平,重新构筑起属于天庭二公主的理智与威仪。而那串作为下界之身时从不离身、几乎成为其标志的月华鲛泪珠钏,亦随着那缕神魂的回归,奇迹般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本体的腕间,仿佛是她那段尘封情缘唯一的、带着体温与泪光的实物见证,时刻提醒着她那段过往的真实存在。

她一直将这个秘密守护得极好,如同守护着最脆弱的琉璃,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连最亲近的姐妹与至高无上的母后,也未曾透露分毫。她以为,那段属于下界历劫的往事,早已随着那缕神魂的“消散”而被彻底埋葬于时光的尘埃之下,再也不会被人提及。可谁能料到,今日瑶池后园那诡异的灰色碎石,不仅引动了她们姐妹九人的本源仙力,竟也同时引动了她腕间这串珠钏的异样共鸣!更让她心惊肉跳、遍体生寒的是,在司法天神杨戬以玉盒封印、收取了那散落的、与她腕间珠钏明显同源的九颗明珠之后,她竟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血脉相连、灵性相通之物被强大外力强行隔绝、拉远后所产生的空落感与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杨戬……他认出那珠钏了吗?以他的敏锐与记忆力,以及对西海四公主的……那份特殊关注,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是否已经将这与记忆中那位温婉清丽的龙族公主紧密联系了起来?他若顺藤摸瓜,最终知晓当年的西海四公主并未真正神魂俱灭,而是天庭这位以严谨冷漠著称的二公主橙曦的一缕神魂历劫之身,又会作何感想?是会觉得被愚弄、被欺骗而勃然大怒?还是会因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再生波澜?亦或是,纯粹从司法天神的角度,怀疑她与西海、与这混沌之物有所关联?

纷乱的思绪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她脑海中奔腾冲撞,不断拉扯着她本就受损严重、脆弱不堪的仙元,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令人几欲窒息的隐痛。橙曦疲惫不堪地闭上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淡淡的、哀伤的青影。无论如何,母后今日的警告是明确而正确的。在自身实力远未恢复、混沌之劫的真相迷雾重重、幕后黑手潜伏暗处的情况下,她必须谨守秘密,如同蚌守护体内的珍珠,绝不能暴露自己与西海四公主之间的任何联系,更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杨戬,察觉到她与那串珠钏、与西海那段旧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不仅她自身声誉、地位难保,更可能打乱母后乃至整个天庭的布局,甚至影响到姐妹们未来协同应对那场避无可避的混沌大劫的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橙曦于昭阳宫内心绪翻腾、强自压抑之际,她的八位姐妹,亦在各自华丽而独特的宫殿中,以不同的方式,感受着白日里仙力异动带来的余波与震撼,并密切关注着天庭内外因此而引发的种种波澜与暗流。

赤霞殿内, 大公主灼华已屏退了所有随侍的仙娥,独自一人,悄然立于宫殿最高的露台之上。她那一身炽烈如焰的红裙,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仿佛跳动的火焰,与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余晖相互辉映。她云鬓高绾,仪态端庄稳重,眉宇间蕴含着与生俱来的长姐雍容与威仪,令人不敢直视。然而此刻,在她那双深邃如同熔岩地海的眼眸深处,却清晰地映照出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与忧思。作为九姐妹之长,她对于“九曜之女”与生俱来的使命与责任的认知,远比妹妹们更为清晰和沉重。今日九人仙力毫无征兆的同时异动,引动周天星辰为之响应,母后又亲临昭阳宫,对二妹做出那番意味深长的叮嘱……这一切的征兆,无不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古籍预言中的混沌之劫,其征兆已然显现,劫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了。她悄然运转体内那磅礴浩瀚、足以“赤焰焚秽”的本源仙力,感受着那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与邪祟的炽热力量在经脉中奔腾流淌。心中已然开始冷静而迅速地思忖,在未来那场可知却未知的劫难中,自己该如何更好地承担起长姐的职责,引导、保护并协同妹妹们,将九种截然不同却又相辅相成的本源仙力凝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共同应对那足以威胁三界秩序的混沌侵袭。二妹橙曦重伤,“橙律定序”之力受损,梳理秩序、定立规则之责,在二妹恢复之前,她必须更多地肩负起来。

金阙宫中, 三公主晞瑶正对着一桌由仙侍们精心准备的、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馔,却是第一次感到有些食不知味,手中的玉箸拿起又放下。她性子向来如同她身着的明艳鹅黄裳一般,活泼、跳脱,甚至带着几分不管不顾的莽撞,如同温暖而耀眼的光焰。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愚钝无知。白日里瑶池盛会上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二姐橙曦替四妹挡下攻击后那苍白如纸、奄奄一息的模样、姐妹们体内仙力那不受控制的同时躁动……这一切不同寻常的事件串联在一起,让她清晰地嗅到了弥漫在仙界祥和表象之下的、浓烈的危险与阴谋的气息。她身上那明艳耀眼的鹅黄光芒,此刻似乎也因主人心境的影响而略显黯淡,那双总是跃动着无尽好奇、活力与探索光芒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透露出几分真切的忧虑与难以抑制的愤懑。“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用那般阴毒的手段害得二姐如此重伤!”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纤细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身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淡淡的、锐利如万千金针般的毫光,那是以攻击与破除著称的“金辉破障”之力被引动的迹象,“定要用我这金辉之力,将他照得原形毕露,无所遁形!”狠话出口,那金芒却又迅速被她强行压下、敛去,因为她知道,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添乱。

碧漪宫内, 四公主碧灵已从最初直面袭击的惊魂未定中逐渐恢复过来。她换下了一身略显正式的华服,只着一件轻盈的翠色罗裙,宛如初春时节最灵動、最鲜嫩的那片柳叶,正凭栏而立,望着宫苑之内蜿蜒流淌、叮咚作响的灵泉发呆。泉水映照着天穹的星月与宫灯的倒影,碎光粼粼,却照不进她此刻有些纷乱的心绪。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白日那惊险的一幕——那灰色碎石所散发出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的、令人窒息的混沌吸力,以及那名假天将狰狞扭曲的面容与毫不犹豫自爆时的决绝。更让她心有余悸的是,仙力异动时,她体内那象征着“碧波涤荡”、本应柔和而充满净化之力的本源仙力,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不受控制地沸腾、躁动起来,那是一种遇到天敌般的、本能地排斥与净化冲动。她天性聪慧颖悟,心思灵动跳脱,此刻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那诡异的混沌之物,显然对她们姐妹某种潜藏的力量,或者说她们力量联合后可能产生的效果,存在着极度的畏惧,否则幕后黑手绝不会如此急于在她可能察觉到碎石秘密时,便悍然发动袭击,试图灭口。这反过来是否意味着,她们姐妹九人与生俱来的九种本源仙力,正是克制、乃至化解这混沌之劫的关键所在?“此事关系重大,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私下里跟大姐好好说说今日的感应才是……”她轻轻咬着下唇,暗自思忖道,灵动眼波中闪烁的不再是平日的调皮,而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沧浪轩与云水居比邻而建,共享一片清幽雅致的园林景致。 五公主青璇早已换下了赴宴时那身水青色华丽宫装,只着一件颜色更为浅淡、绣着缠枝莲纹的常服,却全然没了往日的活泼娇憨与跳脱。她坐在六公主蓝汐那间充满了墨香与药草清香的云水居书房内,单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垂下的一缕丝绦,看着蓝汐正小心翼翼地将方才因仙力波动而震落、散乱的部分书卷、玉简,一一拾起,按照特定的顺序与分类,重新归置于那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之上。

“六妹,你说……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好好的蟠桃会,怎么就突然冒出那么可怕的东西?二姐她……她伤得到底重不重?那个袭击四姐的坏蛋,到底是什么来头,抓到了没有啊?”青璇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与担忧,如同被惊扰的林间小鹿,那双总是清澈见底、不染尘埃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蓝汐将最后一卷记录着上古草木图谱的玉简,轻轻插入对应的格子中,又伸出手指,细致地抚平了书页上因震动而产生的细微褶皱,确保一切恢复如初,纤尘不染,这才抬起那双温柔似水、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看向心神不宁的五姐。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是那般轻轻柔柔,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五姐莫要过于忧心,自乱阵脚。二姐那边,有母后亲自过问,更有司药殿诸位仙官竭尽全力诊治,定然会吉人天相,逐渐康复的。至于那袭击之事……”她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窗棂,望向了司法天神殿的方向,“既然司法天神杨戬真君已然介入,以其之能,想必……很快便能厘清线索,将那幕后之人绳之以法。”她虽如此温言安慰着青璇,但那双总是低垂着、带着几分书卷气怯意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的“蓝慧静心”之力,最擅长安抚躁动的心神,澄澈纷乱的灵台,但今日那混沌气息所引发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悸动与不安,连她这般精擅静心宁神的力量,都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与阻力,这绝非寻常的妖魔作祟,其背后所隐藏的危机,恐怕远超想象。她膝间那卷几乎从不离手的、记载着三界奇闻异事的书册,指尖正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书页的边缘,显露出她内心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云霓宫内, 七公主紫姮斜倚在窗边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熏着淡雅宁神香的长榻之上,绝美精致的容颜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脆弱与苍白,淡紫色的纱衣松散地披在身上,衬得她纤细的身姿如同风中细柳,我见犹怜。白日里瑶池的连番变故、姐妹仙力的异常躁动、尤其是二姐橙曦为护妹而身受重伤的景象,似乎无形中加重了她那与生俱来的病弱之症,压抑的低咳声不时在寂静的殿内响起,每一声都让侍立一旁的仙娥们心头一紧,愈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奉上温养仙元的汤药与润喉的蜜露。之前六姐蓝汐过来探视时,特意留下的几株品相极佳、有极强宁神静气功效的“静魂草”与“安神花”,已被她命心思最巧的仙侍仔细烘干,混合着其他几味温和的香料,制成了几个小巧精致的香囊,此刻正置于她的枕边与袖中,散发着清冽而安抚的淡淡香气。她闭目假寐,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体内那象征“紫瑞祥护”、主掌祥瑞与守护的本源仙力,正以一种极其温和而缓慢的速度,在她纤细的经脉中徐徐流转,试图努力驱散那因外界剧变与二姐重伤而悄然侵入她心神的阴霾与不安,顽强地守护着自身这一方小小的、脆弱的安宁之境。

凝霜阁内, 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八公主霜玥早已屏退了所有仙侍,不喜任何无关人等的打扰。她独自一人,静静伫立在庭院中央,那株由极北玄冰之精孕育而成、终年不化、枝叶皆如水晶雕琢般的冰晶玉树之下。一身毫无杂质的雪白宫装,与周遭弥漫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寒气息完美地融为一体,使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尊毫无生命气息、完美无瑕却冰冷刺骨的玉雕神女。她面容清冷如玉,不见丝毫情绪波动,目光平静地凝视着虚空某一点,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她正在细细体会、感受着体内那“霜华封绝”之力,在白日仙力异动之后,依旧残留的、蠢蠢欲动的极致寒意。那是一种遇到绝对禁忌、绝对混乱之敌时,所引发的、本能地想要将对方彻底冰封、冻结、乃至从存在层面上彻底封印、永绝后患的极致冲动。她不喜欢这种因外界刺激而近乎失控的力量躁动,更不喜欢那引发异动的、充满了无序、混乱与死寂意味的混沌气息。那气息,与她所执掌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绝对静止的冰封之力,天生便处于对立的两极。“混沌……若遇之,唯有彻底冰封,方为永恒之序。”一个冰冷、绝对、不带丝毫感情的念头,在她那如同冰镜般的心湖之中,清晰地映照出来。

泠霄宫内, 九公主银珑已吩咐贴身仙侍素鸢,将那些以泠霄宫名义、精心挑选的慰问之物,稳妥地送往了云楼宫。她独自一人,依旧静静倚在雕花窗棂旁,任由窗外那轮渐趋圆满的清冷月辉,毫无保留地洒落其身。那月辉与她周身自然流淌着的、皎洁清冷的银色仙光相互交融,使她整个人仿佛是由九天月华与星辰之精共同凝萃而成,自成一方静谧、孤高而遗世独立的绝美天地。手中那枚由哪吒亲手求来、蕴含着三昧真火之精的赤金玉铃,依旧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热,仿佛还残留着主人炽热的体温与不羁的笑意。然而,透过与腰间月华玉佩那丝奇妙的联系,她从玉铃另一端所感知到的、属于哪吒的那份前所未有的虚弱、挣扎与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不去的痛苦波动,却让她心如刀割,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努力集中精神,不顾自身仙力异动后的些许疲惫,持续地、小心翼翼地将一丝丝精纯无比的月华太阴之力,如同最温柔、最细腻的银色溪流,透过两枚玉佩之间那无形却坚韧的联系,遥遥传递过去。这力量清凉而纯净,蕴含着太阴星最本源的生机与净化之力,如同母亲最温柔的抚慰,她衷心期盼着,这微弱的力量能够如同甘露般,滋润哪吒那受创严重、正与诡异诅咒顽强抗争的神魂,哪怕只能为他带来片刻的舒缓,减轻他万分之一的痛苦,于她而言,也是莫大的慰藉。“哪吒……你一定要撑过去……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昆仑之巅的雪莲,去游遍四海八荒的……”她低声地、反复地呢喃着,如同最虔诚的祈愿,清澈如秋水的眼眸中,盛满了化不开的浓重忧虑与刻骨深情。今日瑶池之变,混沌初现,哪吒重伤,二姐卧病……这一连串的变故,如同沉重的警钟,在她耳边轰然敲响,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看似永恒平静、祥和的仙界之下,那潜伏已久的汹涌暗流,已然开始显现其狰狞的獠牙,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西海,龙宫最深处,水晶秘殿。

西海龙王敖闰已屏退了左右所有侍卫与宫娥,偌大的秘殿之中,只留下他与长子敖摩昂二人。殿顶镶嵌的巨型夜明珠,散发出如同皎月般清冷而明亮的光辉,将这座以无数珍稀水晶、珊瑚与砗磲建造的宫殿映照得流光溢彩,如梦似幻,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敖闰与敖摩昂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阴沉与忧虑。海水在殿外无声涌动,带来深海特有的压迫感。

“父王,天庭方面刚传回的最新密报显示,”敖摩昂率先打破沉默,他声音低沉,带着龙族特有的磁性,却难掩其中的凝重与一丝压抑的怒火,“瑶池后园那场针对四公主碧灵的袭击,司法天神杨戬已全面接手调查。但幕后黑手行事极为老辣周密,所用皆是随时可弃的死士,自爆形神,未留丝毫可供追查其根脚的线索,目前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他龙目之中寒光闪烁,如同暗流下的冰棱,“而那灰色碎石散发出的混沌死寂气息……儿臣再三感应回忆,其本质,与当年我西海负责镇守的天河段,因异次元空间不稳而偶尔渗透过来的些许域外杂质,属性极为相似!但今日所见的这块,其气息之精纯、侵蚀性之霸道、以及那种主动吞噬生机的恶意,远非当年那些零散杂质可比!儿臣有理由怀疑,天庭内部,甚至可能是我四海龙族之内,早已被某些不为人知的、掌握或利用混沌之力的势力所渗透!祸起萧墙之患,不得不防!甚至……当年四妹之事,那般突兀蹊跷,是否也与此等混沌之力,或与渗透的势力有关?”他的话语中,带着对妹妹早夭的深深痛惜与对真相的执着。

敖闰并未立刻回应,他缓缓在由整块万年暖玉雕琢而成的龙纹宝座前踱步,华丽的龙袍曳过光洁如镜的地面,发出沉重而沙哑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秘殿中显得格外清晰。良久,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最为倚重、性格也最肖似自己的长子,目光深邃如同无底的海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更深的警觉:“混沌之物再现……目标明确,直指可能洞察其存在的天庭公主……杨戬又在此刻现身介入调查……这一切,绝非孤立事件。”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锐利,“摩昂,你今日在蟠桃法会高台之上,距离颇近,可曾……真正看清,那位天庭二公主橙曦,其纤细腕间所佩戴的那串珠钏,究竟是何模样?”

敖摩昂的拳头在那身银色龙纹战甲之下骤然握紧,坚硬的龙骨与金属摩擦,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他挺直了伟岸的身躯,龙目之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痛楚、愤怒与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回父王!儿臣……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那串珠钏,无论其材质那独特的月华内蕴与水灵润泽,还是其颗颗圆润无瑕的品相,乃至其串联的方式与整体流露出的那种哀婉灵韵,都与……都与四妹生前最为珍爱、几乎从不离身的那串月华鲛泪珠钏,一模一样!那是儿臣当年亲自为她寻来的万载寒玉丝串就,绝不会认错!”他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声音拔高,“可为何!为何四妹的遗物,会出现在那位天庭二公主的手上?!四妹当年陨落得不明不白,龙宫上下皆言其修炼走火,龙元溃散,这珠钏也随之消失无踪,我们都以为已随她一同化归天地!如今它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天庭公主腕间!父王!此事定有惊天蹊跷!儿臣恳请父王,允许儿臣动用一切力量,暗中彻查此事!定要查清四妹当年真正的死因,以及这串本应随之湮灭的珠钏,为何会流落到天庭,与那位二公主产生关联!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儿臣……儿臣愧对四妹在天之灵!”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龙族太子不容置疑的决心与滔天怒火。

敖闰沉默了,秘殿之中只剩下深海潜流低沉的呜咽之声。他何尝不痛惜那早夭的、曾经如明珠般璀璨的爱女?只是此事牵涉太广,天庭、混沌之物、可能存在的内部隐患,甚至可能触及某些连他都感到忌惮的古老禁忌……但看着长子那因悲愤而微微发红的眼眶,感受着他那不容动摇的决心,敖闰知道,此事已无法再回避。

“准。”最终,敖闰从龙袍下吐出这一个字,带着西海之主的决然与沉重,“但你必须谨记,暗中进行,徐徐图之,绝不可贸然行事,打草惊蛇!先从龙宫内部,当年贴身伺候四妹的那些旧人查起,无论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是仍在龙宫还是已退役归隐,逐一排查,仔细询问,看看当年有无被忽略的蛛丝马迹,或异常之处。至于天庭那边……”他目光投向秘殿上方,仿佛要穿透重重海水的阻隔,望向那高悬于九天的琼楼玉宇,“暂且按兵不动,避免直接冲突。但需加派最精锐、最可靠的心腹人手,动用所有埋下的暗线,密切关注天庭的一切动向,特别是与二公主昭阳宫、司法天神殿,以及……任何与混沌之物调查相关的消息,一有异动,立刻以最高等级的龙魂秘讯回报于朕!”

“儿臣,领命!”敖摩昂重重抱拳,躬身领受父命,眼中燃起的是为妹雪冤、查明真相的坚定火焰。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无论真相有多么残酷,牵扯到何等庞大的势力,他敖摩昂,以西海龙族太子之名发誓,定要揪出害死四妹的元凶,查明这珠钏背后的所有隐秘!为了西海的安宁,也为了他那芳魂早逝、死因成谜的四妹,讨回一个迟来的公道!

云楼宫深处,专属于太乙真人的炼丹偏殿之内。

太乙真人并未因夜深而休息,他心系爱徒哪吒的伤势,从哪吒那气息微弱的寝殿出来后,便径直来到了此处。丹殿之内,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上百种珍稀灵草混合熬炼后产生的奇异药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殿中央,那座传承自玄都洞、紫气缭绕的八卦紫金丹炉下方,引自地肺深处的六丁神火正熊熊燃烧,散发着恐怖的高温,炉内正精心炼制着一炉专门用于稳固神魂、安抚心魄的“安魂定魄丹”。太乙真人盘坐于丹炉前一个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蒲团之上,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狂笑意的胖脸上,此刻却是眉头紧锁,写满了化不开的愁容与担忧。

他的面前,正悬浮着那枚属于哪吒的护身至宝——乾坤圈。只是此刻,这枚原本金光灿灿、刻满玄奥符文、灵性十足的先天灵宝,却被一层灰暗、粘稠、如同拥有生命般不断蠕动蔓延的不祥气息死死缠绕、覆盖!圈体变得晦暗无光,原本流畅运转的灵光几乎完全泯灭,甚至从那被侵蚀的本源深处,隐隐传来一阵阵细微却令人心碎的哀鸣与震颤,仿佛这件通灵法宝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污染。

“唉,这该死的混沌诅咒,竟是如此阴毒难缠!如跗骨之蛆,专蚀灵性根本!”太乙真人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焦灼与无力感,“老夫已尝试了玉清神雷余威、三光神水洗涤、乃至纯阳真火灼烧等数种净化秘法,竟皆收效甚微!此诅咒仿佛拥有意识,能与法宝本源、宿主神魂深度绑定,寻常的驱邪破魔手段,竟是难以根除,反而可能加剧其反噬!”他想到了兜率宫的太上老君,那位丹道之祖、玄门之首,或许有更精妙的解决之道,但此刻夜色已深,不便前去打扰。随即,他又想到了那清冷孤高的广寒宫,嫦娥仙子手中的月桂凝露,乃是采集太阴月华与月桂树无尽生机凝聚而成,对于净化一切阴邪祟气、稳固受创神魂有着独到的奇效,或许能暂时缓解哪吒的痛苦,抑制乾坤圈灵性的持续流失。

“不能再等了!明日,明日一早,无论如何也要去求见师伯,再去广寒宫走一遭,哪怕碰钉子,也要尽力一试!”太乙真人猛地一握拳,下定了决心,目光重新投向那吞吐不定的丹炉火焰,“眼下,还是先集中精神,炼好这炉‘安魂定魄丹’,助哪吒那小子稳住摇摇欲坠的神魂壁垒,争取更多时间再说!”

他收敛心神,双手掐动玄奥法诀,将几味极其珍贵、散发着磅礴魂力的灵草主料,依序投入那轰鸣作响的丹炉之中,全神贯注地掌控着炉火的细微变化,不敢有丝毫分神。丹殿之内,药香愈发浓郁,与那乾坤圈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微弱诅咒气息诡异地交织在一起,无声地预示着,接下来为哪吒驱除诅咒、修复乾坤的道路,必将布满荆棘,绝不会轻松。

司法天神殿,地下最深层的绝对密室。

杨戬已自月老那充斥着情念气息的红线阁悄然返回。他并未急于立刻再次动用天眼或神力,去强行破解那依旧被重重封印、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灰色碎石,而是先将那只盛有九颗明珠的玉盒,单独取了出来,郑重其事地置于密室中央,一方由万年玄冰之心与九天镇魂玉髓共同打造而成的方形案几之上。

这间密室,乃是他平日里推演最复杂天机、审讯最棘手案犯、或是进行最危险修炼的绝对禁地,四周墙壁皆以隔绝一切神识探查的混元星核铁铸就,更有他亲自布下的无数重隐匿、防御、反噬结界。此刻,密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光源,只有一颗悬浮于空、仅有鸽卵大小、却散发着至纯至净清辉的“虚空夜明珠”,将其冰冷而柔和的光辉,如同水银泻地般,均匀地洒落在玄冰玉案上,也映照着他棱角分明、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复杂阴影的侧脸,以及玉盒中那九颗即便在清冷光线下,依旧温润生辉、内蕴月华的明珠。

西海四公主……

这个名字,连同那段短暂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刺入他灵魂最柔软处的过往,伴随着月老那确凿无疑的证实,再次以无可阻挡之势,猛烈地冲击着他以理性与职责构筑了无数年的坚固心防。他曾以为,漫长的岁月、繁重的公务、以及那至高无上的天条律法,早已将那些属于个人的、激烈的情感磨平、冷却、彻底封存于永恒的冰层之下。却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几颗疑似她旧物的明珠,以及月老几句关于情念印记的描述,便如此轻易地、粗暴地撬开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封印,释放出了被封存的洪流。

月老那带着惋惜与复杂情绪的的话语,依旧在他耳边清晰地回响:“其上线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纯粹、哀婉的情念印记……深沉的、无望的守望,与最终不得不放手的释然与憾恨交织……”

无望的守望?释然与憾恨?

这与他记忆中,西海四公主在最后那场决裂中,所表现出的决绝、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怨恨与彻底了断的姿态,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让他心悸的差异。他当年从她离去的背影、从她那最后的话语中,感受到的,分明是炽热爱意被辜负后转化而成的冰冷怨愤,是一种斩断一切联系的决然。为何这串她常年贴身的珠钏之上,历经岁月洗礼后残留的情念,竟会是这般带着哀伤与释然的复杂心绪?是时光磨平了棱角?还是……他当年,并未能真正读懂她离去时,那深海般眼眸下所隐藏的全部真实?

而且,这串本应随着她“龙元溃散、身死道消”而一同湮灭,或者至少应该被西海龙族妥善珍藏、作为念想的贴身遗物,为何会流落在外?甚至出现在守卫森严、与西海并无明显密切往来(除了王骥案那点模糊嫌疑)的天庭核心区域——瑶池的后园之中?而且是以这样一种绝对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诡异的、与蕴含混沌之力的碎石几乎同时同地出现的方式?是有人在利用西海四公主的遗物,精心布置一个针对他杨戬,或是针对天庭的局?还是说……西海四公主当年的突然“陨落”,其背后真相,本身就与这初现端倪的混沌之劫,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千丝万缕的可怕关联?西海龙族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是知情者,受害者,还是……参与者?

无数巨大的疑团,如同深海中最黑暗的漩涡,在杨戬的心头急速盘旋、扩张,试图将他的理智吞噬。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隔着那层冰冷刺骨、能冻结神魂的玄冰玉案,虚虚地、极其缓慢地描摹着玉盒中那九颗明珠圆润的轮廓。指尖仿佛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记忆深处、属于西海四公主腕间的冰凉细腻触感,与她温婉清丽的容颜、如海深邃又带着轻愁的眼眸,以及最后那决绝离去的背影,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无比清晰却又无比遥远的画面。

良久,他猛地收回了手指,仿佛被那回忆的冰冷灼伤。眼中所有的迷茫、痛楚与复杂情感,在刹那间被强行压下,如同潮水退去,重新恢复了一片清明与冰封般的冷冽。无论这串珠钏背后,隐藏着多少关于西海四公主的旧日情愫与未解之谜,无论它勾起了多少他宁愿永远埋葬的私人情感,它现在,首先是一件出现在重大案件现场、可能与混沌之劫直接相关的关键证物!私人情感,必须毫无条件地让位于天庭律法的威严与三界安危的重任!这是司法天神不可推卸的职责,也是他对自己立下的道心誓言。

他需要更冷静、更客观、更抽丝剥茧地对待这条突然出现的、带着强烈个人色彩的重要线索。下一步,除了继续研究那灰色碎石,寻找破解哪吒身上诅咒的方法外,调查的重点,或许应该更侧重于西海龙族近年来的所有异常动向,深入挖掘王骥刺杀案中可能存在的、与龙族相关的蛛丝马迹,并进行更严密、更深入的交叉比对与情报分析。同时,也要以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密切关注二公主橙曦的伤势恢复情况,以及……她与这串突然出现的珠钏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他目前尚未洞察、但冥冥中感觉存在的、微妙的联系或共通点?

杨戬毅然转身,不再看向那玉盒,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向密室另一侧,那被更强大封印神光笼罩、禁锢着灰色碎石的区域。他必须尽快找到破解这诡异混沌之物、救治哪吒、厘清所有迷雾的方法。窗外,仙界的夜色愈发深沉浓郁,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各方势力的暗流已然汹涌躁动。而他,司法天神杨戬,注定要立于这风暴漩涡的最中心,以手中三尖两刃刀劈开混沌,以额间天眼洞悉虚妄,拨云见日,守护这摇摇欲坠的天地秩序于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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