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侍卫长!”柳如烟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她的哭声被呼啸的风雪吞没,显得格外凄凉。王丽娟和白莲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默默垂泪。幸存的三名侍卫挣扎着爬起来,跪在雪地里,对着龙傲天的尸体,深深叩首,泪水滴落在积雪中,瞬间融化成小小的水洼。
柳如烟哭了很久,直到嗓子沙哑,再也哭不出声音。她抬起头,看着漫天风雪,看着眼前这片浸染着鲜血的土地,看着不远处那座孤零零的界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龙傲天用性命保护了她,她不能让他白白牺牲。她要活下去,要完成和亲的使命,要带着他的这份恩情,好好地走下去。
“王嬷嬷,白莲,”柳如烟擦干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找工具来,就在这界碑旁,埋了他。”
“公主,让侍卫们来吧,您的手……”白莲看着她满是鲜血和冻疮的手,心疼地说道。
“不,”柳如烟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龙傲天的尸体,“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我要亲手送他最后一程。”
侍卫们找来了铁铲和锄头,递给柳如烟。柳如烟接过铁铲,走到界碑旁,开始掘坑。边境的冻土坚硬得像石头,每一铲下去,都只能铲起一点点泥土,震得她手臂发麻,掌心生疼。她的手上本就有冻疮,被铁铲磨得通红,很快便渗出血丝,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一下一下地铲着。
风雪依旧很大,刮得她睁不开眼睛,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着汗水和泪水,滴进坑里。王丽娟和白莲站在一旁,默默为她挡着风雪,幸存的侍卫们也想上前帮忙,却被柳如烟拒绝了。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执拗。
她挖了很久,久到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久到指尖的伤口越来越深,鲜血染红了铁铲的木柄,久到坑终于挖得足够深,可以容纳龙傲天的身体。
柳如烟放下铁铲,走到龙傲天的尸体旁,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他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沉重得超出了她的想象,可她却咬着牙,一步步走到坑边,将他轻轻放入坑中。
她蹲下身,仔细地为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拂去他脸上的血污和雪花。他的面容依旧冷峻,只是没了往日的锐利,显得格外平静。她将那柄染血的长剑放在他的身侧,那是他的佩剑,陪伴了他多年,如今,就让它陪着他一起长眠。
“龙侍卫长,”柳如烟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对一个熟睡的人说话,“谢谢你舍命相护。此去南国,我定不辱使命,不负你所托。”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北国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怅然,“他日若有机会,我必带一壶你最爱的北地烧春,再来这界碑旁看你。”柳如烟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冷的眉骨,声音轻得像风雪中的一缕烟,“你总说,北地的酒烈,才配得上男儿的肝胆,等我从南国归来,便用这烈酒,敬你一身忠勇,敬你护我周全的情分。”
她站起身,拿起铁铲,一铲一铲地往坑里填土。泥土落在玄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逝者敲起送别的鼓点。她的动作很慢,每填一铲,都要停顿片刻,目光落在那渐渐被泥土覆盖的身影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刻进心底。
风雪卷着泥土,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白。她的脸颊冻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可眼神却异常清明。她想起启程那日,龙傲天牵着黑马,站在宫门外,玄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对着马车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公主放心,末将定护您一路顺遂。”那时的她,只当这是侍卫对主子的本分,从未想过,这份“顺遂”,需要用他的性命来换。
她想起途中宿营的夜晚,荒郊野外,寒风刺骨,龙傲天总是守在帐篷外,一夜不眠。有一次,她夜里口渴醒来,掀开帐篷一角,看到他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手中的长剑却始终握在掌心,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警惕。那时的月光很好,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竟让她生出一丝莫名的安心。
她想起白日赶路时,遇到难行的山路,龙傲天会先下马,亲自在前开路,清除路上的碎石和荆棘,再小心翼翼地护着马车通过。有一次,马车陷入泥坑,他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和侍卫们一起推车,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却只是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她道:“公主稍候,很快便能通行。”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一一涌上心头,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原来,他的护佑,从来都不是一句空洞的承诺,而是藏在每一个日夜,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
“龙大哥,”柳如烟第一次这样叫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南国的路再难,我也会走下去;和亲的使命再重,我也会扛起来。我会活着,好好地活着,带着你的这份忠勇,在南国站稳脚跟,不让北国蒙羞,也不让你失望。”
最后一铲泥土落下,将龙傲天的身影彻底掩埋。柳如烟放下铁铲,后退几步,看着眼前这座小小的坟茔。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只有那柄他用过的长剑,被她竖在坟前,剑柄朝上,剑尖插入泥土,像是一座沉默的丰碑,直指铅灰色的天空。
她对着孤坟,深深一拜,再拜,三拜。每一次弯腰,都带着无尽的感激与敬意。风雪吹动着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誓言。
“公主,该启程了。”王丽娟走上前,轻声提醒。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若再不走,天黑后便更难赶路,而且边境之地,难保不会再有其他危险。
柳如烟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便再也没有勇气离开。她抬手,抹去脸上最后一丝泪痕,转身走向马车。她的脚步很沉,却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也像是踩在龙傲天用性命为她铺就的道路上。
白莲扶着她上了马车,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侧脸,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为她披上厚厚的披风。王丽娟则对幸存的三名侍卫吩咐道:“收拾好行装,检查马匹,我们即刻出发。”
侍卫们应声而去,他们的动作有些迟缓,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眼神却和柳如烟一样,带着一丝决绝。龙傲天的死,让他们悲痛,却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保护公主的决心。他们不能让龙侍卫长的血白流,不能让公主再遇到任何危险。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南国的方向驶去。柳如烟坐在马车里,没有再掀开车帘。她知道,身后是那座孤零零的坟茔,是那个用性命保护她的人,是她在北国边境最后的牵挂。
车窗外,风雪依旧,风声呜咽,像是在为逝者低泣,又像是在为前行者送行。柳如烟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龙傲天最后那抹释然的笑容,耳边回响着他那句“公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