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泼下来时，林羽的手腕被猛地拽住。
不是苏清鸢的手。
那只手冰冷刺骨，指甲尖锐得像兽爪，正顺着他的小臂往上爬。林羽反手挥剑，青铜剑在黑暗中划出半道弧光，却只砍到片虚无。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贴着他的后颈呼吸，带着股潮湿的腥气——和水溶洞里那些尸体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别回头。”苏清鸢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带着符纸燃烧的焦糊味，“影子在借黑暗偷你的形态！”
林羽摸到口袋里的火折子，刚想点燃，手腕就被那只冰冷的手死死按住。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指腹正摩挲着他掌心被鳞片腐蚀出的孔洞，像是在确认什么标记。更可怕的是，他小腿上的鳞纹印记突然剧烈发烫，仿佛有无数条小蛇要从皮肤里钻出来，顺着血脉往心脏爬。
“嗤——”
火光骤然亮起。苏清鸢不知何时点燃了三张符纸，橙红色的火焰在她指间跳动，将两人周围照出片狭小的光亮。林羽借着光看清了拽着自己的东西——那是道半透明的影子，上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他的模样，连眼角那颗蛇形痣都清晰可见，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正汩汩往外淌黑血。
而苏清鸢身边，也站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影子。那影子手里捏着张黑色符纸，符纸上的引魂咒正在发光，与地上裂开的黑曜石碎片形成诡异的呼应。
“它们在同步我们的动作。”苏清鸢的声音发颤，符纸的火光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你看影子的脚。”
林羽低头看去，心脏猛地一缩。两道影子的脚踝处，都缠着圈细细的银链，链锁扣住的地方，竟长着和他小腿上相同的鳞纹。更诡异的是，那些鳞纹正在移动，像是活物般顺着银链往上爬，每爬过一寸，影子的身体就凝实一分。
“这是影阁的‘缚鳞术’。”苏清鸢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手札，“用活人的执念炼出影子，再用鳞纹锁住形态，只要影子能完全复制本体，本体就会被吞噬。”她突然看向林羽，眼神里带着惊慌，“老陈说过，你爷爷当年就是被自己的影子拖进青铜门的！”
林羽的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涌来：爷爷举着玉佩的背影突然转过身，那张脸却和他一模一样，只是眼角的蛇形痣已经蔓延到整个脸颊，像爬满了毒蛇。
“吼——”
瑞麒的惨叫从通道深处传来，带着明显的痛苦。林羽顾不上多想，甩开影子的手就往前冲。青铜剑在他手里发出嗡鸣，剑身上的蛇形符文突然亮起，照出前方岔路口的三块岩壁——每块岩壁上都映出个瑞麒的影子，正被无数黑色的丝线缠绕，发出不同频率的哀嚎。
“是回音道的镜像陷阱！”苏清鸢追上来，符纸的火光在她掌心剧烈晃动，“这里的石壁能复制声音和影像，真正的瑞麒只有一个！”
林羽仔细听着三个方向的哀嚎。左边的声音最凄厉，中间的带着愤怒，右边的却很微弱，像是在刻意压抑。他想起瑞麒平时受伤从不大声叫，突然握紧青铜剑冲向右侧的岔路。
“等等！”苏清鸢想拉住他，却被自己的影子缠住。那影子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匕首，正朝着她的后心刺去。
林羽回头的瞬间，刚好看到匕首刺穿苏清鸢影子的后背。诡异的是，苏清鸢本人并没有受伤，反而是那道影子开始剧烈扭曲，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其中一点飞进苏清鸢的袖口，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林羽愣住了。
苏清鸢自己也一脸茫然，她摸了摸后背，又看了看地上影子消失的地方：“它……好像在帮我？”
就在这时，右侧岔路传来瑞麒更加痛苦的叫声。林羽来不及细想，转身冲进黑暗。青铜剑的光芒照亮前方的溶洞，只见瑞麒被缠在半空中，无数黑色的丝线正从它额头上的月牙白斑里往外钻，而在它下方的水面上，映出个巨大的蛇影，蛇头处隐约是个人形，正张开嘴要吞下瑞麒。
“放开它！”林羽挥剑砍向丝线，剑刃落下的瞬间，那些丝线突然化作烟雾，在他面前凝聚成个黑袍人。
黑袍人的脸隐藏在兜帽里，只能看到下巴上有道蛇形的疤痕。他抬起手，林羽突然发现对方的手腕上，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护身符绳结。
“终于找到你了，守鳞人。”黑袍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爷爷欠影阁的，该由你来还了。”
“我爷爷怎么了？”林羽握紧青铜剑，小腿上的鳞纹烫得他几乎站不稳。
黑袍人轻笑一声，抬手揭开兜帽。当看到那张脸时，林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那是张和他爷爷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的蛇形痣已经变成了竖瞳，正冷冷地盯着他。
“爷爷？”林羽的声音发颤。
“别叫我爷爷。”黑袍人抬起手，水面上的蛇影突然躁动起来，“我是被他抛弃在镜中世界的影子，是他用半块玉佩封印了我五十年。”他指了指瑞麒额头上的白斑，“这小家伙体内的‘锁鳞印’，还是当年我亲手烙上去的呢。”
瑞麒突然发出愤怒的低吼，额头上的白斑亮起金光，那些黑色丝线瞬间被灼烧殆尽。它从半空中跌下来，正好落在林羽脚边，用脑袋焦急地蹭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林羽突然想起刚才在瑞麒瞳孔里看到的黑袍人背影，还有苏清鸢戒指里的半块玉佩：“第一片鳞在我最信任的人眼里……难道指的是瑞麒？”
“还算不笨。”假爷爷突然抬手，掌心出现片银白色的鳞片，鳞片里映出苏清鸢的脸，“但你搞错了，守鳞人最信任的从来不是兽，是人。”
林羽猛地回头，只见苏清鸢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的脸色苍白，袖口微微晃动，刚才影子化作的光点消失的地方，隐约有鳞片的反光。
“清鸢，你……”
“别听他胡说！”苏清鸢急忙后退，却不小心撞到岩壁。她的影子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正是之前在水溶洞里摔碎的那一块，“是影子在搞鬼！”
假爷爷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溶洞里回荡，化作无数个声音：“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懂那么多古籍？为什么她的符纸能暂时压制鳞毒？因为她体内就有第二片鳞啊！”他指向苏清鸢的影子，“不信你看，她的影子早就被鳞控制了！”
林羽看向苏清鸢的影子。那影子手里的半块玉佩正在发光，与假爷爷掌心的鳞片产生共鸣，而影子的脖颈处，赫然挂着和林羽一模一样的护身符绳结，只是绳结上的穗子已经变成了黑色。
苏清鸢的脸色越来越白，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空空如也——她的护身符早在青铜门合拢时就弄丢了。
“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爹说这戒指能辟邪，他没告诉我里面有鳞片，我真的不知道……”
“你爹？”假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是说那个把你丢在孤儿院，只留下枚藏着鳞片的戒指就消失的爹？他根本不是你爹，是影阁的叛徒！”
林羽的太阳穴再次剧痛，这次他看清了完整的画面：西湖底的青铜门打开时，个黑袍人抱着个婴儿冲出，婴儿的襁褓里露出半块玉佩。而在他身后，无数影子正在追赶，为首的正是眼前这个假爷爷。
“那个婴儿是你！”假爷爷指向林羽，“你爷爷为了保护你，把你送到孤儿院，自己却被我拖进了镜中世界。而苏清鸢的爹，就是当年护送你的影阁叛徒，他把第二片鳞藏在婴儿身上，再用符咒掩盖气息，让影阁找不到你！”
林羽猛地看向苏清鸢，又看向脚边的瑞麒。瑞麒额头上的月牙白斑突然亮起，映出他掌心被腐蚀的孔洞，那些孔洞的形状，竟与假爷爷掌心的鳞片完全吻合。
“所以第一片鳞……”林羽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我自己身上？”
“答对了。”假爷爷的脸开始扭曲，渐渐变成林羽的模样，“你就是第一片鳞的容器，而苏清鸢，是用来锁住你的钥匙。”他抬起手，水面上的蛇影突然冲天而起，张开巨口咬向林羽，“现在，该让鳞片合为一体了！”
林羽挥剑格挡，青铜剑与蛇影碰撞的瞬间，剑身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刺得他睁不开眼。在那片白光中，他听到瑞麒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紧接着是苏清鸢的惊呼，还有假爷爷难以置信的嘶
当光芒散去时，林羽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溶洞里。青铜剑插在地上，剑身上的蛇形符文已经消失，而苏清鸢和瑞麒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地上留着片银白色的鳞片，鳞片里映出个模糊的画面：苏清鸢被无数影子包围，她的影子正举着匕首刺向她自己，而在她的胸口，第二片鳞正在发光，与鳞片里的画面形成诡异的呼应。
林羽捡起鳞片，入手的瞬间，鳞片突然钻进他的掌心，与那些腐蚀出的孔洞完美贴合。小腿上的鳞纹印记不再发烫，反而传来一阵清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这时，他的护身符绳结突然亮起红光，穗子上的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而在绳结的倒影里，他看到自己眼角的蛇形痣已经完全变成了竖瞳，正冷冷地盯着他，嘴角还带着抹和假爷爷如出一辙的笑。
林羽猛地抬头，发现溶洞的岩壁上布满了镜子般的水渍，每个水渍里都映出个不同的自己——有的穿着影阁的黑袍，有的举着青铜剑刺向苏清鸢，还有的正将鳞片塞进瑞麒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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