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阳光里,站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穿件深蓝色对襟褂子,左手拄着龙头拐杖,右手捧着个红绸包裹的木盒,盒角隐约露出点暗黑色的金属,正是馆长说的陨铁镜钮。
“林先生?”老人转过身,目光落在林野手腕上,瞳孔微微一缩,“果然带着镜纹。”
林野刚要开口,老人已掀开红绸——半块陨铁镜钮躺在盒中,表面布满细密的星芒纹路,断口处的弧度,与补卷图谱里“镇魂镜”的镜钮缺口严丝合缝。“老朽梅修远,梅景年是我曾祖父的胞弟。”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磨出的沙哑,“这镜钮,我爹临终前交代,必须亲手交给‘带镜纹的林家人’。”
小苏忍不住问:“您怎么知道今天会见到林顾问?”
梅修远笑了笑,指了指拐杖头的铜饰——那上面刻着半朵梅花,与林野的玉佩放在一起,恰好拼成整朵。“昨夜子时,这拐杖突然发烫,铜饰上的梅花亮了半盏茶的功夫。老辈人说过,这是阴阳镜相认的兆头。”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还有这个,是曾祖父留下的,说等镜钮找到新主,就一并交出去。”
布包里是本线装日记,封皮上写着“梅景年手札·续”。林野翻开第一页,字迹比之前的日记潦草许多,像是在逃亡中写下的:“民国三十七年冬,知邪祟将破镜,遂分镜为三:阳镜碎为残片,藏于档案馆;阴镜化玉,托林氏守之;镜钮熔为两半,一半随梅家主脉,一半……藏于林家老宅的井中。”
“井中?”林野心头一震,他家老宅后院确实有口枯井,小时候父亲总不让靠近,说里面“有东西”。
“补卷里说,陨铁镜钮需两半合一才能起效。”梅修远的目光沉了沉,“我这半是‘阳钮’,藏在林家井里的是‘阴钮’。七天后要让镜钮归位,必须先找到阴钮。”
话音刚落,林野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老宅邻居发来的照片:枯井的井口不知何时冒出了白雾,雾里隐约浮着个金属物件,在阳光下闪着暗黑色的光。“刚才邻居打电话,说井里有异响,还冒白雾,让我赶紧回去看看。”林野捏着手机,指腹有些发凉。
梅修远拄着拐杖站起身:“我跟你去。这阴钮藏了七十多年,怕是已经跟井里的东西缠上了。”他看向小苏,“小姑娘,你留在这里,把补卷里‘取钮术’那几页抄下来,我们可能用得上。”
驱车回老宅的路上,雾又开始弥漫,只是比之前淡了些,像层薄纱裹着车窗。梅修远望着窗外掠过的老巷,突然叹了口气:“我曾祖父当年总说,林梅两家就像这镜钮,看似分开,实则血脉早缠在了一起。他临终前画过张图,说林家井里的阴钮上,绑着他给林家长辈的信。”
林野想起祖父照片里的模样,突然明白过来:“我祖父和梅景年,其实是表兄弟?”
“不止。”梅修远从褂子内袋摸出张褪色的婚书,“民国二十五年,你祖父娶的是我姑婆,梅家的二小姐。只是后来战乱,两家断了联系,这段亲事成了没人敢提的往事。”
婚书的边角已经磨损,照片上的年轻女子眉眼温婉,手腕处露出半朵梅花——和陈馆长、梅景年的印记一模一样。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他身上流着的,本就是林梅两家的血。
车子刚停在老宅门口,就听见后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林野和梅修远冲进去时,只见枯井的石板盖翻倒在地,井口的白雾正往外涌,雾里飘着根暗红色的绳子,末端缠着个金属物件——正是半块陨铁镜钮,上面还绑着个牛皮纸信封。
林野伸手去够,绳子突然猛地收紧,将镜钮往井里拽。雾中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门在摩擦:“林家小子,要取阴钮,先答我三个问题……”
梅修远突然低喝:“是井神!这口井是明代的老井,当年修井时埋过镇物,怕是被阴钮的戾气惊动了。”他从拐杖里抽出把小巧的青铜匕首,“补卷里说,井神认旧主,你把玉佩亮出来!”
林野将梅花玉佩举到井口,玉佩突然亮起红光,白雾瞬间退了半尺。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惊讶:“果然是双镜合一的气息……问你,镜为谁守?”
“为所有被邪祟困住的魂。”林野的声音很稳。
“血为谁流?”
“为终结百年的债。”
“最后一问,”声音顿了顿,带着彻骨的寒意,“若要镜钮归位,需献祭至亲血脉,你愿不愿意?”
林野的指尖猛地一颤,井里的白雾突然变得漆黑,像有无数只手要从里面伸出来。梅修远将匕首塞到他手里:“别信它的!这是邪祟在井里的残念,故意搅乱心智!补卷里说,回答‘愿以己血代之’即可!”
林野深吸一口气,迎着黑雾朗声道:“我愿以己血代之!”
话音落,井口的黑雾突然炸开,阴钮带着信封从雾里飞出来,落在他掌心。信封上的字迹是梅景年的:“林家贤侄亲启,见字时,我已魂归镜中。阴钮藏着半张地图,指向邪祟的本源之地……”
他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有张泛黄的地图,标注的位置在城郊的一座废弃古寺——正是光绪年间那本《镜术考》的发现地。
梅修远看着地图,脸色凝重:“七天后,不仅要让镜钮归位,还要去古寺彻底拔除邪祟的根。看来,这最后一程,比我们想的更难走。”
林野握紧手中的两块镜钮,指尖被陨铁的寒气冻得发麻,却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就像补卷里写的,“双姓血脉,本为一体,遇劫则强,逢困则明”。老宅的阳光透过雾照进来,落在他和梅修远身上,两人手腕处的梅花印记与镜钮的星芒纹路,正慢慢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