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年。江南的桃花开了谢，谢了开，璇玑鬓角已染了些微霜，龙昭眼角也添了细纹，唯有院角那株桃树，依旧每年抽出新枝，春深时落满一地绯红。
念念已长成半大的姑娘，跟着龙昭学画，笔下的桃花总带着股灵动气，像极了当年璇玑绣帕上的纹样。这日她捧着幅刚画好的《桃园嬉春图》来寻母亲，见璇玑正坐在窗前，手里摩挲着那枚金镶玉簪，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温柔得像层薄纱。
"娘，你看我画得好不好？"念念把画铺开，纸上是一家三口在桃树下嬉笑的模样，只是角落里多了个模糊的玄衣身影，远远站着，手里似握着什么。
璇玑的目光在那身影上停了停，轻声问："这是...？"
"爹爹说，曾有位很厉害的人守护着我们，虽然没见过，但总觉得他就在身边。"念念挠挠头，"我画得像吗？"
璇玑笑了，眼眶却有些热："像，很像。"
傍晚龙昭回来时，见璇玑正将那枚玉簪放进紫檀木盒，旁边摆着的银镯早已褪去光泽，内侧的"离"字彻底不见了。"在整理旧物？"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
"嗯，该给念念讲讲从前的事了。"璇玑靠在他怀里，声音很轻，"总瞒着，倒像辜负了那些时光。"
龙昭沉默片刻，从书架上取下个泛黄的册子："这是叔父的日记，当年整理遗物时发现的，一直没敢给你看。"
册子是宣纸装订的，字迹遒劲却带着几分压抑。开篇写着"某年某月，紫竹林见粉裙女，似有光"，中间记着"她为朕挡箭，手背留疤，朕赏伤药，心甚痛"，末页是祭天前一夜，墨迹潦草："玉簪已复原，若有幸归，必言吾爱。"
璇玑一页页翻着，眼泪无声滑落，滴在"吾爱"二字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极了当年画上那晕染的朱砂。
"原来他都记着。"她轻声说。
"他一直都记着。"龙昭替她拭去泪，"就像我们，也一直记着他。"
那年冬天，长安来人说，紫竹林那株老桃树遭了雷击，半边树干枯了。璇玑连夜带着龙昭与念念赶去，见断枝处已被匠人用铜箍护住，新抽的嫩芽正从裂缝里钻出来，倔强得很。
守林老人叹着气："都说老树通灵性，许是完成使命，要换种活法了。"
璇玑伸手抚过铜箍，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龙非离也是这样，用帝王的强硬护着她，却不知如何表达温柔。她从发间取下金镶玉簪，轻轻插进树洞里："你看，春天总会来的。"
回程路上，念念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问："娘，那位皇帝爷爷，现在会在哪呢？"
璇玑望着天边的流云，轻声答："或许变成了风，在桃花开时来看我们；或许变成了雨，落在江南的绣铺前；又或许，就住在我们心里，看着我们好好活着。"
龙昭握住她的手，相视而笑。
江南的春天又来了。璇玑的绣铺里，那幅未完成的桃花图终于添上了最后一笔——远处的云端，似有玄衣人影立着，眉眼温柔，望着树下嬉笑的三人，桃花瓣从他袖间飘落，与人间的春色融在一起，分不清是天上还是人间。
而未央宫的残雪，早已化作滋养万物的春水，流过紫竹林，流过江南岸，岁岁年年，浇灌着永不凋零的桃花，也浇灌着那段跨越生死的再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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