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燥热酷暑，室内空调微微作响，俞夏缩在图书馆角落，手里轻轻摩挲着《挪威的森林》，泛黄的书页，彼时，九月的阳光穿透百叶窗，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驳光影，像放映一场无声电影。
高三开学的第一周，图书馆的人比不多，她尤其喜欢这样的安静。
‘’打扰了，请问这有人吗?‘’
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犹豫。俞夏抬头，逆光中男生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篮球服下手臂还泛着汗湿的微光，左肩上搭着校服外套，胸口别着名牌“'程阳”——他是篮球队队长，校园的风云人物。
她眯起眼，看到一张带有歉意的脸。
“其他座位都坐满了。”男生用手指指周围——其实周围的空位还很多。
俞夏下意识摊开的书本收了收，摇摇头。程阳拉开椅子坐下时，是淡淡的汗水味，夹杂着阳光的味道。
‘‘你在看《挪威的森林》？”程阳瞥了一眼她面前的书，声音压低却难掩兴奋,”我也超级喜欢村上春树!”
俞夏指尖在书页上蜷缩了一下。她没想到篮球队队长竟会读村上春树。在她的想象中，篮球队队长大概只对体育杂志和胜利欢呼感兴趣，就像教室里那些总围绕他打转的男生一样。
“《海边的卡夫卡》更好。”她小声说，便立刻后悔自己的冒失。
俞夏并不是那种跟谁都可以自来熟的女孩子，与女生交往并不多，更别提像他这样光鲜亮丽的阳光男孩。可他此刻谈论的眼神，却像极了深夜独自读书的自己——拼命压抑着自己，心脏砰砰直跳，那种青春的悸动，叫她胸口微微发紧。
“他会不会觉得我在装模做样？”这个念头一出来，忽然刺痛了俞夏，她垂下那双漂亮眼眸，将书往怀里收了收。
但程阳的眼睛却亮了起来:”真的吗？我认为觉得《奇鸟行状录》才是她的巅峰之作。”
程阳兴致勃勃，看起来似乎格外开心，俞夏不忍心打断他，只得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那天下午，俞夏陪他聊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的村上春树。当夕阳西斜，程阳不得不去训练时，他在借书卡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如果你读到了什么好书的话，可以告诉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篮球在他的指尖旋转，像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俞夏把那张纸条夹在了《挪威的森林》最后一页。
接下来的几周，图书馆的角落成为了他们的秘密基地。程阳总是带着运动后的热气匆匆赶来，而俞夏总会提前泡好一杯薄荷茶放在他常坐的位置。他们讨论书籍，偶尔也聊起自己各自的梦想。俞夏的梦想是成为作家，而程阳的梦想是去美国打大学联赛。
“周五比赛你会来看吗?”十月的某个傍晚，程阳突然问道。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摇曳。
俞夏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印出一小片墨迹。
”我…可能有事。”
“哦。”程阳低头低头转动手中的铅笔，温柔道：“没关系的。”
但周五那天，俞夏还是去了。她躲在观众席最角落，看着程阳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得分。每一次他进球，全场欢呼声如潮涌般涌起，而她只是紧紧攥着写了一半的加油纸条，始终没有勇气递出去。
比赛结束后，她在体育馆后门等了半小时，看着程阳被啦啦队和朋友们簇拥着离开。他笑得很开心，阳光下的侧脸闪闪发光，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
周一图书馆再见面时，程阳眼睛亮晶晶的：“我看到你了！在左边的看台。”
俞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我只是…刚好路过。”
“下次我给你留前排座位。”程阳咬着笔帽，在物理作业上涂涂画画，“对了，下周六是我的生日，几个朋友约着去游乐场，你要来吗?”
俞夏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脑海中闪过那些围绕在程阳身边的漂亮女生，她们一定会穿着精致的裙子，化着完美的妆容。
“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阳的表情暗了一下，但很快又笑起来：“那…我们改天单独去？就我们俩。”
那一刻，俞夏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点了点头在程阳灿烂的笑容里，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象某种可能性。
然而周六早上，俞夏收到程阳的短信：{对不起，临时有加练，教练说下周比赛很重要。下周补偿你，一定！}
她站在游乐园门口，手里攥着两张票，看着信息反复读了三遍。雨水开始落下时，她躲进了附近的便利店。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她看到马路对面的体育场，程阳确实在训练——但和他在一起还有拉拉队长林妍，她正笑着给程阳擦汗。
俞夏在雨中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当晚便发起了高烧，错过了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课，程阳发来十几条短信，她一条也没回。
返校后，俞夏开始刻意避开图书馆。当他在走廊看到程阳时，会假装没看见。有几次，程阳似乎想和俞夏说些什么，但最终都只是沉默的擦身而过。
冬天来了又走。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俞夏把自己埋在题海里，只有在深夜才会放任自己想起程阳指尖旋转的篮球，和他曾说过的“就我们俩”。
那双眸子映出的光芒，叫她怎么也忘不掉。
毕业典礼那天，俞夏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站在台上，她目光扫过人群，没有找到程阳。后来听说到他提前离校了——美国大学的offer到手了，他要去参加集训营。
“他本来是想来听你的演讲的。”班长江明递给了她一个信封，“但他要赶飞机，便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里有一张游乐园的门票，背面写着：{对不起，那天我队友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林妍只是来帮忙的。我一直想跟你解释，但是你不再理我了。如果你愿意，大学期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祝愿你一切顺利·。——程阳}
俞夏把门票夹进了那本《挪威的森林》里。那年夏天，她去了南方的大学，程阳去了大洋彼岸。他们再也没有见到过。
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已经成为作家的俞夏带着自己的新书盛装出席。在酒店的大堂，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台办理入住。
“程阳？”
他转过身，眼角有了细纹，但笑容依旧明亮如初。“俞夏？真巧，我刚下飞机。
他们聊起了这十年。程阳因为膝盖受伤没能继续篮球生涯，现在在家乡当体育老师。俞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青春文学作家。
“我读过你所有的书。”程阳说，“总觉得…女主角好像当年的你.”
酒过三巡，当年的同学们开始起哄。“你们俩个当年明明是相互喜欢，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啊？”
“我以为你喜欢林妍。”俞夏轻声说。
“什么？从来没有！”程阳摇头，“那天我是送李明去医院，他脚踝骨折了。林妍只是碰巧是医务室的志愿者。”
聚会结束，他们在酒店的门口等车。夜风微凉，像极了十年前毕业的那天天气。
“如果当时…程阳开口。”
“嗯。”俞夏点头，不需要等他说完。
他们的手机同时亮起，打车的软件显示车辆即将到达。俞夏看着程阳的侧脸，突然意识到，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就像她书中那些无疾而终的青春。
上车前，程阳突然的转身：“其实，我的手机里一直存着你的号码。”
俞夏笑了，“我也是。”
车窗升起时，她看到程阳站在路灯下，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像是延伸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图书馆的角落。她轻轻按亮手机，屏保是那张从未使用过的游乐园的门票。
车子驶入夜色，带着这个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答案，驶向各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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