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查的结果令人胆寒。那名在廊下洒油的小丫鬟，名叫彩蝶，年仅十四岁，被带到前院时早已浑身颤抖，如同风中残叶。在管事犀利而严厉的审问之下，她很快崩溃，哽咽着招认了一切。据她说，三日前，一名蒙面妇人在后门悄然塞给她二十两银子，并低声叮嘱，让她将清油洒在世子妃时常经过的廊下。那妇人的声音冰冷低沉，像是一道无形的命令，而彩蝶年幼无知，只是为了一点银钱，便成了这局中的一枚棋子。
"那妇人什么模样？"萧知珩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
彩蝶跪在地上，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奴婢...奴婢没看清...她戴着帷帽，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只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二十两银子……”萧知珩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声音如霜般凉薄，“倒是舍得下这样的本钱。这点银子，寻常人家怕是能安稳过上两年了。我记得你不过前两年才进的府，清宴与我待下人，向来宽厚仁善，未尝苛待。却不想，你竟为这区区二十两，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后路。”他的语气渐沉，似有遗憾，又似隐含讥诮。
沈清宴靠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手中捧着已经微凉的安胎药，神色凝重。透过屏风的缝隙，她能看见彩蝶单薄的身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这是警告。”她侧过头，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张嬷嬷说道，语气如冰霜覆上薄刃，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人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他们随时都能伤害我和孩子。他们在逼知珩做选择。”话音未落，她的手指悄然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与愤怒都压抑在那无声的动作里。
萧知珩处置完彩蝶，命人将她关进柴房严加看管，这才转回内室。他在沈清宴身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我已经加派了三班护卫，日夜轮守。从今日起，所有进出王府的人都要严查，你的饮食也要经过三道查验。"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沈清宴蹙眉，"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惹人闲话，说我们平宁王府小题大做。"
"现在顾不得这许多了。"萧知珩语气坚决，"你和孩子的安危最要紧。况且..."他压低声音，"这也是做给那些人看的。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萧知珩便穿戴整齐进宫面圣。沈清宴在府中等得心焦，直到午时初，才见他回来。
"陛下已经下旨，让京兆尹府协助调查此事。"萧知珩脱下朝服，神色复杂，"另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陛下暗示，让我暂时不要去兵部当值，就在府中'养病'。"
沈清宴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陛下这是要你暂避锋芒？"
"没错。"萧知珩颔首，"如今太子和成王斗得厉害，我们越是保持距离，反而越安全。陛下还说..."他犹豫片刻，"让你安心养胎，宫里会派太医定期来请脉。"
这看似关怀的举动，实则也是一种监视。沈清宴心下了然，却不点破，只柔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在家好好歇歇。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当日下午，成王妃又送来补品，这次还特意带了一位据说擅长安胎的医女。
"这位祝医女在江南很有名气，特意请来给世子妃请个平安脉。"成王妃笑容可掬，身后的医女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沈清宴与萧知珩交换了一个眼神，含笑应下："有劳王妃费心。"
祝医女上前诊脉，手指冰凉。她诊得很仔细，半晌才道："世子妃脉象滑利，胎气稳固，只是有些心血不足。民女这里有个方子，最是补气血..."
待医女说完，成王妃忽然道："听说前日府上出了些意外？我们王爷很是挂心，特意让本妃来看看。"
萧知珩淡淡道："劳成王挂心，不过是下人疏忽，已经处置了。"
成王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好。如今这世道，还是小心些为妙。我们王爷常说，平宁王府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送走成王妃，沈清宴立即让张嬷嬷将那位祝医女开的方子拿去给刘太医过目。果然，刘太医看出其中有一味药看似无害，但与沈清宴日常服用的安胎药同用，长期会导致气血亏损。
"好狠毒的手段。"萧知珩气得脸色发青，"若是我们不留心，日后出了事，还要感谢他们的'好意'。"
沈清宴抚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轻声道："看来，有人是铁了心不让我们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当夜，萧知珩在书房修书一封，命心腹连夜送往北境给沈敬之。信中详细说明了京中的局势，并请沈敬之暗中调派几个可靠的沈家旧部来京。
"周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萧知珩对沈清宴解释，"他是二叔的副将，跟随二叔征战多年，绝对可靠。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些。"
三日后，沈清宴正在院中晒太阳，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忽然听见前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中气十足，带着北境人特有的豪爽。
她惊喜地站起身，只见一个身着戎装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来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刚毅，腰间佩刀，行走间自有一股沙场宿将的威严。
"末将周峥山，奉将军之命，特来护卫世子妃。"周峥山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他身后跟着八名精干的亲兵，个个眼神锐利，身形挺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萧知珩闻讯赶来，见到周峥山也是又惊又喜："周将军怎么亲自来了？北境那边..."
周峥山抱拳道："将军听说京中局势复杂，特意让末将带几个好手过来。这些都是跟随将军多年的老兵，绝对可靠。北境有将军坐镇，世子放心。"
有了周峥山等人的加入，王府的护卫更加严密。这些老兵经验丰富，很快就发现了府中几处防卫的疏漏，并重新布置了岗哨。周峥山更是亲自带人将王府内外仔细巡查了一遍，连墙角的狗洞都用砖石封死了。
十月初，一场早雪悄然降临。细碎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覆盖了庭院的青石板。沈清宴站在廊下，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快要入冬了。"她轻声道。
萧知珩为她披上狐裘，系带子时动作轻柔："是啊，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
果然，没过几日，朝中又出事了。这次是太子举荐的一个户部侍郎被查出贪墨漕银，而成王的人则趁机发难，要求彻查太子一党的账目。
"这是要鱼死网破了。"萧知珩从朝中回来，叹道，"太子和成王这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今日在朝上，两派人马差点动起手来。"
沈清宴抚着已经很大的肚子，忽然道："或许...这是我们离开京城的好时机。"
萧知珩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西山别院已经修葺好了。"沈清宴道，"以养胎为由，我们去别院住到孩子诞生。等我们回来，朝中的局势也该明朗了。"
萧知珩沉思片刻，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好主意。西山别院易守难攻，周边都是皇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明日就上折子，说你要静养，请旨去西山别院。"
三日后，皇帝的旨意下来了，准了他们的请求。旨意中特意提到，让太医院派一名太医随行，可见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离京那日，太子和成王府都派人来送行，礼物比往日更加丰厚。太子的礼物是一车名贵药材，成王则送来了上等的银炭和貂皮。
"真是殷勤。"张嬷嬷清点着礼物，低声嘟囔。
沈清宴只是笑笑，在萧知珩的搀扶下登上马车。马车是特制的，加了厚厚的软垫，行驶起来格外平稳。
马车缓缓驶出京城，沈清宴靠在软垫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城门，轻轻舒了口气。城楼上"京城"两个大字在朝阳下闪着金光，却再也给不了她往日的安全感。
"终于可以清净些日子了。"她抚着肚子，对腹中的孩子轻声道，"娘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
萧知珩握住她的手："等到了别院，我日日陪着你。听说西山的梅花开得早，到时候我陪你去赏梅。"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车外的风雪似乎也小了些。沈清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腹中孩子的动静，忽然觉得前路也不再那么艰难。
周峥山骑着马护在马车旁，他的身影在车窗投下坚实的影子。沈清宴看着这个父亲旧部的背影，心中稍安。
无论京城如何风云变幻，至少此刻，他们是安全的。而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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