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降温来得很突然。早上推开窗,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刺向天空,像把生锈的梳子。
江停把杨博文送的照片塞进课本。橘红色的海面被书页压得发皱,边缘卷成小小的波浪,像被揉过的夕阳。
早读课的铃声里混着风声,刮得窗玻璃呜呜响。张烬初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每个单词都像裹着冰碴。
江停盯着他的背影,白衬衫后领沾着根细小的头发,在风里轻轻晃。
左奇函没来上课。他的座位空着,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道很深的刻痕,像只没闭紧的眼睛。
张桂源的保温杯放在两人中间,冒着热气。水汽在桌沿凝成小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淌,画出弯弯曲曲的线,像条微型的河。
张桂源“左奇函被记过了。”
张桂源突然说,声音压得很低
张桂源“砸车的事,被监控拍到了。”
江停的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个小黑点,像颗没发芽的种子。
她想起那块碎镜片,现在大概躺在哪个垃圾桶里,被雨水泡得发锈。
课间操时,江停在公告栏前看见了处分通知。左奇函的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记大过,停课一周”。字迹很潦草,像只挣扎的虫。
张函瑞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张纸条,指节发白。
看见江停,他把纸条往身后藏,肩膀抖得厉害
张函瑞“张烬初让我……”
他咬着嘴唇,声音带着哭腔
张函瑞“让我指认你也参与了。”
江停看着他手里露出的纸条角,上面有张烬初的签名,笔画锋利,像把裁纸刀。
张函瑞“我没签。”
张函瑞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张函瑞“我再也不会了。”
风卷起纸团,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张烬初的鞋边。
他正和老师说话,低头踢了踢纸团,像在踢块没用的垃圾。
四目相对时,张烬初冲她笑了笑,嘴角弯得很标准,像用尺子量过。很假。
江停转身就走,后背像贴了块冰。
午休时,江停去了顶楼画室。钥匙在口袋里硌着,黄铜的边缘磨得手心发烫。松节油的味道淡了很多,空气里飘着灰尘的味道,像被遗忘的旧物。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胶带泛着哑光的亮
墙角有个新的画框,蒙着白布。江停走过去掀开,心猛地一跳。
是那幅橘红色的海,裂口被补得很仔细,用同色系的颜料填过,远看几乎看不出痕迹
张桂源大概来过,裂口处贴了块橙色的胶带,像道笨拙的补丁
画框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张桂源的字迹,歪歪扭扭:“颜料是左奇函留下的。”
江停的手指抚过画布上的补丁,颜料还带着点涩感,像没干透的眼泪。左奇函的颜料总是很呛,颜色却格外亮,尤其是橘红色
窗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由远及近。
江停跑到窗边,看见左奇函骑着他的黑色摩托,在校门口绕了一圈。他没戴头盔,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像团炸开的草。
他抬头往顶楼看了一眼,眼神在光里很亮。然后猛地拧动车把,引擎声撕裂空气,像声短促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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