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开春,林夏收到老太太的电话时,正对着青花瓷罐里的银锁发呆——罐口新添的月季花瓣是上周刚晒的,还带着阳光的味道。老太太在电话里笑得轻快:“姑娘,快来看看,阁楼的旧书里藏着好东西哩!”
赶到老洋房时,院子里的月季刚冒花苞,向日葵的幼苗也从土里钻了出来,月月正蹲在旁边,用小铲子轻轻松土。“夏夏姐姐!”她举着一片刚捡的月季花瓣跑过来,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奶奶说今天有好东西,比向日葵种子还神奇!”
阁楼里,老太太正把一摞旧书摆在地板上,最上面那本《唐诗三百首》的封皮都快掉了,书页间夹着几张泛黄的便签。“这是陈教授当年常看的书,”老太太指着书里的批注,“你看,这些圈圈画画的地方,都是你小时候问过他的诗句。”
林夏翻开书,指尖拂过父亲熟悉的字迹——“夏夏问‘举头望明月’是什么意思,明日带她看月亮”“夏夏说喜欢‘人面桃花’,明年种棵桃树在院子里”。每一条批注都带着细碎的生活气息,像是父亲昨天才刚写下的。
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时,一张折叠的信纸掉了出来,是母亲的字迹,娟秀又温柔:“老陈,今天夏夏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她把‘夏’字写得像朵小月季,你要是看见了,肯定会笑她笨。等她再大些,我们带她去看真正的桃花,就像我们刚认识时那样。”
信纸末尾的日期是2009年4月,正是林夏五岁那年。她忽然想起姨妈说过,母亲走后,父亲再也没种过桃树,却在每年春天,都会买一束桃花插在阁楼的窗台上。
“原来妈妈也陪我走过好多路。”林夏轻声说,月月凑过来,指着信纸上的“夏”字:“这个字和姐姐钥匙上的一样!妈妈说,有相同字的人,都是一家人。”
那天下午,她们把旧书里的便签和信纸整理好,放进一个新的木盒里,摆在阁楼的书架上。木盒旁边,放着月月画的新画——画里有桃树、月季和向日葵,十三级台阶上站着四个人,除了林夏和她的父母,还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把铜钥匙。
“这是我!”月月骄傲地指着画,“我要和姐姐的家人做朋友,一起守护这些花和台阶。”
傍晚时分,夕阳透过阁楼的窗户,在书页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夏坐在台阶上,手里捧着那本《唐诗三百首》,轻声念起父亲批注过的诗句。月月靠在她身边,跟着小声读,老太太坐在一旁,慢慢摇着蒲扇,院子里传来月季花苞轻轻舒展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声应和。
离开前,林夏把那本《唐诗三百首》放进包里——她想带回去,在每个有月光的夜晚,读给“他们”听。月月把自己画的画贴在阁楼的门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我们的家,永远有花和阳光。”
车子驶离老洋房时,林夏从后视镜里看见,阁楼的窗口仿佛有四道身影——母亲抱着桃花,父亲捧着旧书,年幼的自己牵着他们的手,月月站在旁边,举着那把铜钥匙,对着她笑得灿烂。风卷起院子里的花瓣,落在台阶上,像是一场温柔的告别,又像是一场未完的陪伴。
后来,林夏每个月都会来老洋房,有时带着新的旧书,有时带着月月喜欢的糖果,有时只是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听老太太讲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小事。阁楼的书架上,木盒里的便签越来越多,月月的画也贴满了门板,十三级台阶上,再也没有诡异的痕迹,只有阳光、花香和永远不会消散的暖意。
青花瓷罐里的银锁,偶尔会在有风的夜晚轻轻晃动,像是父亲在说“夏夏,别担心”;窗台上的月季,总会在她来的那天准时开花,像是母亲在说“我们一直都在”;月月手里的铜钥匙,始终闪着温暖的光,像是在说“姐姐,我会帮你守护这个家”。
林夏终于明白,所谓的“家”,从来不是一栋房子,而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爱——是台阶上的字迹,是书页里的批注,是花藤间的影子,是代代相传的温柔。而她的人生,也会带着这些爱,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走向永远有阳光和鲜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