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银离开后,老槐树下的花谢了。
淡紫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被风吹散,像是从未开过。雪绒鹿常常独自趴在树下,对着密林的方向发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听得唐昊心里发堵。
他把那片翡翠般的蓝银草叶藏在枕下,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摸一摸。草叶依旧温润,带着淡淡的清香,只是再也唤不来那个穿绿裙的女孩。
“别老对着树发呆了,二长老让你去演武场,说要教你新的锤法。”唐啸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自那天起,哥哥没再提过阿银的事,也没告诉父亲。唐昊知道,他是在给彼此留余地。
“知道了。”唐昊拿起木锤,跟着唐啸往演武场走。
演武场上,二长老正背着手站在阳光下,身前摆着一排整齐的黑石,每块都有磨盘大小。看到唐昊,他哼了一声:“听说你在学院学了些‘奇技淫巧’,今天就让老夫看看,你的锤法到底有几分斤两。”
唐昊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木锤。
“这些黑石,是从圣山深处采来的,质地坚硬,堪比百年魂兽的甲壳。”二长老指着黑石,“用你的‘巧劲’,打碎它们。”
唐昊深吸一口气,走到第一块黑石前。他能感觉到,黑石内部的纹理比普通青石紧密得多,想要像以前那样找到“弱点”,很难。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阿银的身影——她站在湖边,身后是摇曳的蓝银草,草叶柔韧却坚韧,能在狂风中不倒,能在石缝中生长。
“喝!”
木锤挥出,不再追求角度,而是将魂力与那股草木般的韧性凝聚在锤头,重重砸在黑石中央。
“咚!”
一声闷响,黑石纹丝不动。
“哼,果然是花架子。”二长老的声音带着嘲讽。
唐昊没有气馁,他后退一步,再次挥锤。这一次,他用上了乱披风锤法的起手式,连续三锤落在同一个位置,力道一次比一次重,却又一次比一次收放自如。
“咚!咚!咚!”
第三锤落下时,黑石表面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纹。唐昊眼中精光一闪,紧接着又是三锤,每一次都精准地落在裂纹边缘,像是在“引导”着裂痕蔓延。
“咔嚓!”
半盏茶的功夫,第一块黑石终于从中间裂开,断面整齐,没有飞溅的碎石。
二长老的眉毛挑了挑,没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
唐昊一言不发,继续对着黑石挥锤。锤影翻飞,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他把对阿银的思念,把不能说出口的委屈,全都灌注在了锤头——
他想起阿银说蓝银草能在石缝中扎根,便让锤法多了份钻劲;想起阿银讲森林里的风如何绕过巨石,便让锤法多了份灵动;想起阿银离开时泛红的眼眶,便让锤法多了份不甘的执拗。
当最后一块黑石裂开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天际。二长老看着满地整齐的碎石,沉默了很久,才丢下一句“还算有点样子”,背着手转身离开,只是谁也没看到,他转身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厉害啊昊儿!”唐啸跑过来,递给他一块毛巾,“这锤法,比以前霸道多了。”
唐昊擦了擦汗,笑了笑,心里却空落落的。他变强了,可那个想看他锤法的人,却不在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唐昊的锤法越来越精进,魂力也稳步提升。八岁那年,他成功吸收了第一个魂环——一只三百多年的“铁甲犀牛”,魂技“破甲”,能让昊天锤附带穿透效果,正好弥补了他力量上的不足。
觉醒魂环那天,他特意跑到老槐树下,召唤出带着黄色魂环的昊天锤。漆黑的锤身,翠绿的光晕,黄色的魂环,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格外醒目。
“你看,我有魂环了。”他对着密林的方向轻声说,像是在告诉阿银这个好消息。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回应,又像是叹息。
这天傍晚,唐昊练完锤,正准备回石屋,雪绒鹿突然兴奋地嘶鸣一声,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跑去。唐昊心里一动,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老槐树下,放着一个小小的藤篮,篮子里装着几颗拳头大的果实,果皮是深紫色的,散发着甜甜的香气。藤篮旁边,压着一片熟悉的蓝银草叶——比之前那片更大,更亮,上面还沾着几滴晶莹的露珠。
“阿银!”唐昊脱口而出,四处张望,却没看到那个绿色的身影。
他拿起藤篮,发现篮子底下压着一张用草叶编织的“纸”,上面用某种红色的汁液画着一幅简单的画:一片湖水,湖边有株高大的蓝银草,草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锤子和一个小小的人影。
唐昊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阿银在邀请他?
他回头看了看昊天宗的方向,又看了看密林深处,心里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他把藤篮藏进怀里,对雪绒鹿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辨认着地上若有若无的绿色痕迹,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越往里走,周围的蓝银草就越茂盛,草叶上的露珠在夕阳下闪烁着,像是为他指引方向。他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前方召唤着他,温柔而急切。
跑了大约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比记忆中更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晚霞的余晖,美得像一幅画。湖中央,那株高大的蓝银草静静矗立,顶端的紫花在风中摇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在湖边的草地上,那个穿绿裙的女孩正背对着他,望着湖面。
“阿银。”唐昊轻轻喊了一声。
女孩猛地转过身,看到他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光。她跑过来,停在唐昊面前,脸颊微红,小声说:“你……你真的来了。”
“你画的画,我看懂了。”唐昊笑着说,心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阿银的笑容像花开一样灿烂,她拉着唐昊走到湖边,指着那株高大的蓝银草说:“它说,你变强了,可以来看它了。”
“它还说什么了?”
“它说……”阿银的声音低了下去,“它说,人类和魂兽,未必不能好好相处。”
唐昊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阿银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发梢的蓝银草叶,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上次走,是不是因为它不让你来?”
阿银点点头,又摇摇头:“它不是不让,是担心。人类……很复杂,有的很坏,会伤害我们。”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唐昊,“但它说你不一样,你的气息里,有守护的味道。”
守护的味道?唐昊摸了摸自己的昊天锤,突然想起父亲的话——练锤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回昊天宗。阿银在湖边生起一堆火,火焰跳动着,映红了两人的脸颊。她给唐昊讲了很多关于魂兽的事:有些魂兽很善良,会和人类交换食物;有些魂兽很孤独,在森林里待了几百年;还有些魂兽,因为害怕被猎杀,从来不敢靠近人类。
唐昊也给阿银讲了昊天宗的故事:二长老虽然严厉,但每次弟子受伤,他都会偷偷送去最好的伤药;父亲虽然话少,但每次他练锤累了,都会默默递上一杯热水;哥哥虽然反对他们来往,却一直替他保守秘密。
“其实……人类也很复杂。”唐昊说,“有坏的,也有好的。”
阿银点点头,往火里添了根柴:“就像森林里的魂兽一样。”
夜深了,唐昊靠在一棵老树下,看着阿银靠在蓝银草边睡着了,绿裙和草叶融为一体,像是童话里的精灵。他握紧了手里的昊天锤,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他都要保护好这个女孩,保护好这份跨越种族的友谊。
第二天一早,唐昊告别了阿银,赶回昊天宗。临走前,阿银送给了他一枚用蓝银草编织的戒指,草叶被某种力量凝固住了,坚硬而温润。
“戴着它,我就能感觉到你在哪里,”阿银笑着说,“下次,我去找你。”
唐昊用力点头,把戒指戴在手指上,紧紧攥住。
回到昊天宗时,天刚蒙蒙亮。他悄悄溜回石屋,却看到唐啸正坐在门口等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去哪了?”唐啸的声音很沉。
唐昊知道瞒不住,索性坦白:“我去见阿银了。”
唐啸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吱响,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爹问起过你,我说你在重力崖通宵练锤。”他看着唐昊手指上的戒指,“你想清楚了?”
“嗯。”唐昊点头,眼神坚定,“她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因为她是魂兽就疏远她。”
唐啸沉默了很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出去,跟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唐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知道,哥哥这是默许了。
阳光爬上圣山的峰顶,照亮了演武场的青石,也照亮了老槐树下悄然抽出的嫩芽。唐昊握紧手指上的蓝银草戒指,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微弱暖意,心里充满了希望。
他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阻碍,不知道人类与魂兽的界限能否真正打破,但他知道,只要手里的锤子还在,心里的信念还在,他就会一直走下去。
而湖对岸的蓝银草,在阳光下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他祝福,也像是在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