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蛋蹲在技校的铁匠工坊里,盯着自己刚打出来的第一把镰刀。
黝黑的脸上全是汗,眼睛里却亮得吓人。
“王师傅,您看!这刃口是不是比上次齐整多了?”
王老匠接过镰刀,拇指在刃口上一刮,点点头。
“嗯,能用了。”
就这三个字,张铁蛋差点蹦起来。
三个月前,张铁蛋还是金陵城外张家村的穷小子。
他爹是铁匠,打了半辈子农具,手上全是茧子,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
“铁匠?
呸!
下九流的行当!”
村里地主儿子骑马经过,故意溅他一身泥。
“你这辈子也就配给我家打马蹄铁!”
张铁蛋攥着拳头没吭声。
那天晚上,他爹喝醉了,拍着他的肩膀。
“儿啊,爹没本事,让你跟着受苦……”
张铁蛋没说话,只是把炉火烧得更旺了些。
机会来在那个下午。
村里贴了张告示。
“皇家职业技术学校招生,毕业包分配,免学费!”
张铁蛋不识字,是村口老秀才念给他听的。
“铁蛋,你这手艺,说不定能考进去!”
老秀才推了推眼镜。
“考上了,就是吃皇粮的!”
张铁蛋心跳得厉害,当晚就收拾了包袱,揣着两个窝头进了城。
考试那天,工坊里热得像个蒸笼。
考题很简单:打一把锄头。
张铁蛋抡起锤子,叮叮当当敲了半个时辰。
汗珠子砸在烧红的铁块上,滋啦一声冒起白烟。
监考官走过来,拿起他打的锄头掂了掂。
“能用,但不够好。”
张铁蛋心一沉。
“不过,
”监考官突然笑了。
“你是今天第三个能把锄头打完整的,录取了!”
张铁蛋愣在原地,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技校的日子,是张铁蛋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
顿顿精米,宿舍干净,先生们教得认真。
农学院的先生带他们下地,教怎么选种,怎么堆肥。
工学院的师傅演示怎么淬火、怎么开刃。
就连算学课,都是拿着真账本教他们算。
最让张铁蛋震惊的是,同窗里有姑娘。
那个叫翠丫的丫头,纺纱织布比谁都利索,算账还特别快。
“女子也能上学?”
他偷偷问。
翠丫白他一眼。
“咋?
太子妃娘娘还是女翰林呢!”
张铁蛋挠挠头,不说话了。
变故发生在开学一个月后。
那天下着雨,张铁蛋正在工坊练手,突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
“贱民也配穿学子服?!”
他跑出去,看见三个锦衣公子围着翠丫,地上散落着纺锤和纱线。
“哟,这小娘子手挺巧啊?”
领头的公子哥用折扇挑翠丫的下巴。
“不如跟本公子回府,专门给我裁衣裳?”
张铁蛋脑子一热,冲上去就是一拳。
医馆里,张铁蛋鼻青脸肿地躺着。
翠丫在旁边哭。
“你傻啊!他们带着家丁呢!”
“我,我见不得他们欺负人……”张铁蛋嘟囔。
门突然被推开,陈默走了进来。
张铁蛋吓得要爬起来行礼,被陈默按住了。
“躺着吧。”
“大人,我是不是惹祸了……”
“是惹祸了。”
陈默淡淡道。
“但你没做错。”
他放下一个木盒。
“那三个闹事的,已经被开除学籍。这是你的补偿,新打的精钢锤。”
张铁蛋打开盒子,眼泪啪嗒掉在锤柄上。
结业考试那天,张铁蛋打了把绝世好刀。
刃口寒光凛冽,刀身花纹如流水。
工部来选拔的官员爱不释手。
“好小子!来工部兵器司吧!”
张铁蛋却摇头。
“大人,我想回张家村。”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爹老了,村里还没个好铁匠。”
他低着头。
“而且……我想在村口也办个小学堂,教娃娃们打铁,种地。”
陈默站在人群后,轻轻点头。
就这样,张家村多了间“农工讲习所”。
张铁蛋站在门口,看着挤满屋子的农家孩子,嗓门洪亮。
“今天教第一课,怎么选铁料!”
窗外,几个锦衣公子骑马经过,远远啐了一口。
“贱民学堂!”
张铁蛋听见了,没理会,只是把炉火烧得更旺了些。
火光映着他新领的官服,“工部特聘技正”的腰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