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后,陈默被单独召见。
陈默站在殿中,掌心全是冷汗。
“陈卿。”
萧睿的声音从龙案后传来。
“你可知朕为何如此纵容你?”
“微臣愚钝。”
陈默喉头发紧。
“请陛下明示。”
“啪!”
一枚铜徽滚落在他面前。
入眼,赫然是青天白日。
陈默瞳孔骤缩,这徽章,他只在历史课本上见过。
陛下,您知道这玩意能召唤任意阵营吗?
萧睿看着陈默的表情从震惊到恐惧,再到……微妙?
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认得吗?”
萧睿的声音忽然变了调。
陈默缓缓抬头,龙案后的帝王已摘了冠冕,眼角细纹里藏着锐利如刀的光。
“别猜了,我是夫人的人。”
夫人?
原来是同志!!!
陈默心中狂跳。
萧睿摩挲着徽章。
“我起义那年,十五。”
殿外风雪呼啸,陈默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后来……不提也罢。”
是大佬啊!!!
“再睁眼,就成了这个萧睿。”
萧睿轻笑。
“你呢?怎么来的?”
陈默深吸一口气。
“实验室赶课题,晕过去了……醒来就是福宁县衙。”
萧睿忽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落下。
他起身绕过龙案,一把拍在陈默肩上。
“叫同志。”
陈默眼眶发热。
“……同志。”
“坐。”
皇帝亲手给他斟了杯茶。
“百年后的华夏,先生的理想可曾实现?”
陈默喝茶的手一顿。
送命题啊!
茶雾氤氲中,陈默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
转而轻声道:
“山河仍在,国泰民安。”
萧睿沉默良久,忽然拍了拍他肩膀。
“够了。”
炭火爆了个火星。
“我在这鬼地方熬了三十年。”
皇帝望向窗外的雪。
“装明君,斗世族,就等着有人来点火。”
他从暗格取出一本奏折,朱批墨迹未干。
“即日起,陈默总理新政衙门,太子协理。”
“宫中有我。”
萧睿将奏折塞进陈默手中。
“你尽管带着琰儿点火。”
他眼底燃起陈默熟悉的光。
“把这腐朽的王朝,烧个干干净净。”
送走陈默后,萧睿把玩着铜徽,结合陈默的反应,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严公,当年我们是不是真错了?”
屏风后的严鸿缓缓走出。
“陛下,路都是一步步试出来的,无愧于心就好。”
萧睿摆手。
“别叫陛下,听着恶心!”
严鸿笑而不语。
东宫暖阁,萧景琰正在跳脚。
“老默!父皇是不是训你了?
他今早问我《选集》读到第几页……”
陈默从袖中掏出奏折。
“殿下,陛下让您协理新政衙门。”
太子一愣。
“什么新政衙门?”
“专管农会、讲习所、合作社。”
陈默压低声音。
“还有……靖安军改制。”
萧景琰倒吸凉气,突然拽着他蹲到墙角。
“老实交代,父皇是不是……”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默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枚铜徽。
太子瞪大眼。
“这什么?”
“陛下给的。”
陈默轻声道。
“他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萧景琰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案头奏折。
“所以父皇一直知道?
知道《选集》,知道农会,知道我们……”
“知道。”
陈默望向窗外纷飞的雪。
“陛下在等我们点火。”
太子突然红了眼眶。
“老默,我们这反……是奉旨造的?”
陈默郑重点头。
萧景琰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却哭了。他一把抓起《选集》冲出门外。
“谢蘅!快来看!咱们的造反许可证!”
风雪中,陈默摸出怀里的《赤脚医生手册》,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朱批。
“同志,辛苦了。”
新政衙门的设立震动了整个金陵城。
内阁值房内,檀香袅袅,三位阁老神色各异。
首辅严鸿端坐主位,眉目如刀,手中茶盏纹丝不动。
次辅赵贞吉拍案而起,白须怒张。
“荒谬!农会掌粮,民兵持械,如今又设什么新政衙门,这陈默是要翻天不成?!”
三辅徐谦轻抚茶盏,温声道:“赵公息怒,陛下既已朱批,想必有其深意。”
赵贞吉冷笑。
“徐阁老倒是心宽!那陈默在福宁搞‘女子夜校’,如今太子妃……
呸!谢家丫头又入翰林修《女则》,礼崩乐坏至此,你还坐得住?”
徐谦笑而不语,余光瞥向首辅。
严鸿终于开口。
“赵公,慎言。”
只四个字,赵贞吉顿时噤声。
严鸿放下茶盏,声音冷肃。
“陛下旨意,内阁拟票就是。”
新政衙门,第一次议事。
陈默刚踏入大堂,就听见赵贞吉的冷哼。
“黄口小儿,也配与阁臣同席?”
萧景琰跷着腿坐在主位。
“赵阁老,您老眼昏花了吧?这儿写着‘太子座’呢!”
赵贞吉气得胡子直抖。
严鸿径自落座。
“陈大人,新政衙门第一道奏议为何?”
陈默展开章程。
“其一,各州府设农会总局,统筹春耕;其二……”
“荒唐!”
赵贞吉打断。
“农会乃民间结社,岂能由朝廷认命?”
“赵公。”
徐谦忽然插话。
“去年淮南水患,正是农会率先赈灾,比官府快了三日。”
严鸿眸光微动。
陈默趁机递上账册。
“福宁县农会三年来纳粮数目,请阁老过目。”
赵贞吉扫了一眼,突然僵住,这数字,竟比世家掌控的州县多出五成。
“还有一事。”
萧景琰笑嘻嘻扔出一本册子。
“谢姑娘修订的《新女则》,请阁老指教。”
赵贞吉翻开第一页就眼前发黑。
“女子可入仕,可科举,可承嗣。”
严鸿却只问:“陛下看过?”
太子点头。
“父皇说……甚善。”
满堂死寂。
退值后,严鸿独留徐谦。
“徐三。”
首辅忽然换了称呼。
“你暗中资助过福宁讲习所吧?”
徐谦轻笑。
“下官只是捐了几本《农政全书》。”
“《农政全书》?”
严鸿从袖中抽出一册书。
“那这页批注群众路线的,也是你写的?”
徐谦终于变色。
严鸿将书册投入炭盆,火光映出他冷峻面容。
“明日奏请陛下,将新政衙门并入户部,你亲自督办。”
徐谦愕然:“严公?”
“要改天换日……”
首辅转身望向宫城。
“就得先活下来。”
东宫,夜。
萧景琰挠头。
“老默,严鸿这老古板怎么突然支持我们了?”
陈默摩挲着那枚铜徽。
“因为首辅大人……最懂陛下。”
窗外,一队禁军正悄然接管内阁值房,领队的,是靖安军出身的年轻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