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题

清晨的雨彻底停了，阳光把公寓楼的窗玻璃照得发亮，却驱不散三楼客厅里的死寂。

报警电话是王建军的邻居打的——说是被昨晚的争吵声吵醒，今早敲门没人应，门缝里飘出淡淡的血腥味。警车停在楼下时，警戒线很快圈住了单元门，穿制服的警察踩着满地狼藉走进客厅，闪光灯在尸体周围亮起，映出墙上喷溅的血迹和沙发旁碎裂的酒瓶。

“死者王建军，45岁，建筑承包商。”年轻警员拿着笔录本念着，声音有点发紧，“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午夜12点左右，致命伤是颈动脉割伤，凶器应该是掉在手里的玻璃碎片。现场有明显打斗痕迹，结合满地空酒瓶和死者血液酒精浓度，怀疑是酒后意外失足，被玻璃划伤致死。”

周峻纬站在刑警身边没说话，他蹲在尸体旁，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王建军的手指。那片沾血的玻璃碎片握得不算紧，边缘的弧度和伤口形态倒是吻合，但指节处没有明显的用力痕迹，反而像被人刻意摆上去的。

“不对劲。”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客厅，“如果是酒后摔倒撞碎玻璃，碎片应该散落得更凌乱，但你们看——”他指着茶几旁的玻璃碴，“大部分碎片都集中在沙发周围，只有这一块最大的在死者手里，太刻意了。”

一位警员挠挠头：“可能是他自己捡起来想反抗？或者……”

“或者是凶手想伪装成意外。”周峻纬打断他，视线落在阳台栏杆上——那里有块新鲜的铁锈被蹭掉了，露出银灰色的金属底，“去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家庭关系。另外，把现场所有可疑物品都带回局里化验，包括这个。”

他弯腰捡起草丛里那个被忽略的小纸片——是片酒精棉包装，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皱，上面印着某医疗用品公司的logo，还沾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铁锈。

化验结果出来时，周峻纬正在看王建军的资料。“酒精棉包装上的DNA比对到了一个人，”技术科的同事把报告递过来，“郭文韬，31岁，金融分析师，履历干净得过分，名校毕业，在投行工作，没有任何前科。”

“金融分析师？”周峻纬挑眉，看着屏幕上郭文韬的照片——男人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眉眼清俊，嘴角噙着礼貌的笑，看起来像个坐在办公室里计算K线图的精英，怎么也和凶案现场联系不起来。“他和王建军有交集吗？”

“查了，没有任何直接联系。王建军的生意往来里没有郭文韬的公司，社交账号也没有互动。”同事补充道，“不过有意思的是，我们查了郭文韬的行踪，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他名下的车停在离案发现场三条街外的停车场，监控拍到他12点半左右步行离开，说是去附近便利店买东西。”

“便利店的监控呢？”

“刚好坏了，说是线路故障。”

周峻纬捏着那份报告，指腹在郭文韬的名字上反复摩挲。“请他来局里协助调查。”

郭文韬来警局时，依旧是一身熨帖的西装，连领带的角度都恰到好处。他坐在审讯室里，手指轻轻搭在桌沿，姿态放松却不随意，像在参加一场商务谈判。

“郭先生，我们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这个，”周峻纬把酒精棉包装推到他面前，“上面有你的DNA，能解释一下吗？”

郭文韬的目光落在包装上，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波澜，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酒精棉？可能是我上次路过那边不小心掉的吧。我有轻微的强迫症，随身带酒精棉擦东西，尤其是碰过公共设施之后。”

“你昨晚11点到凌晨1点在哪里？”

“在车里处理一份紧急报表，”郭文韬拿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期间给助理打过电话确认数据，大概12点半左右去买咖啡，便利店的监控坏了，不过我有付款记录。”他顿了顿，语气坦然，“周警官怀疑我和王建军的案子有关？”

“只是例行询问。”周峻纬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平静里找出点什么，“你认识王建军吗？”

“没听过这个名字。”郭文韬摇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礼貌的浅笑，“我对建筑业不熟，平时接触的都是金融圈的人。”

接下来的询问里，郭文韬的回答滴水不漏。他解释了铁锈可能是停车时碰到栏杆蹭到的，说明了自己为什么深夜待在车里，甚至能准确说出当时处理的报表内容，连助理的证词都能对上。他的逻辑像精密的仪器，每个齿轮都卡得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破绽。

送走郭文韬时，年轻警员感慨：“看着真不像坏人，可能真是巧合。”

周峻纬望着郭文韬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眉头却锁得更紧。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一个金融分析师，怎么会对案发现场的细节如此了解？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还留下如此“巧合”的证据？

他回到办公室，翻出王建军的家暴记录——原来林女士之前报过一次警，只是没敢深究，后来撤了案。周峻纬的指尖在“林女士”的名字上停住，突然想起什么，调出了那家巷子里的旅馆信息。

“齐思钧……”他念着旅馆老板的名字，眼神沉了沉。

当晚，周峻纬避开警局的监控，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周警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会联系我这个‘编外人员’。”

“蒲熠星，帮我查个人。”周峻纬的声音压得很低，“郭文韬，金融分析师。但我怀疑他不止这一个身份。另外，查一下巷子里那家没挂牌子的旅馆，老板叫齐思钧，还有个叫何运晨的人，可能和他们有关。”

“有案子？”蒲熠星的声音瞬间清醒了，“酬劳照旧？”

“加倍。”周峻纬看着窗外的夜色，“我要所有你能挖到的东西，越隐秘越好。这个郭文韬，不简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成交。不过周警官，你这次可是违规操作——要是被发现，你这身警服可就保不住了。”

“有些案子，程序正义照不亮暗处。”周峻纬挂了电话，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他知道，从拨通这个电话开始，他就站在了规则的边缘。但他总觉得，王建军死有余辜，可郭文韬留下的那片酒精棉，像个挑衅的信号，在告诉他：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的旅馆里，齐思钧正把一份文件递给何运晨。“林女士的离婚协议和人身安全保护令都办好了，送她去机场，文韬安排的人会接应。”他顿了顿，“警局那边有动静吗？”

“周峻纬是个老狐狸，恐怕没那么好糊弄。”何运晨收起文件，“文韬说，他在现场故意留下了酒精棉，就是想看看警方的反应。”

齐思钧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让线人盯紧点。周峻纬这个人，比我们想的要执着。”

窗外的月光重新被乌云遮住，仿佛有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