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模糊了萧屿汕的视线。他趴在悬崖边缘，半个身子探出崖外，手指死死抠进湿滑的岩石缝隙，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已经消失在海浪中的沈晏辞。

"晏哥——！"

他的吼声被雷声吞没。悬崖下，漆黑的海水翻涌着白色泡沫，像一张贪婪的巨口，将一切吞噬殆尽。没有身影，没有呼救，只有无情的浪涛拍打着礁石。

萧屿汕猛地爬起来，冲向山路。他的动作太急，在湿滑的岩石上摔了两次，膝盖磕出血也浑然不觉。越野车还停在原地，引擎都没熄火。他跳上车，轮胎在泥地里空转几秒，然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山下。

"阿夜！"他对着耳机吼叫，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调所有人去悬崖下海岸线！现在！马上！"

耳机里传来阿夜带着哭腔的回应："已经在路上了！你小心开车！"

萧屿汕听不进去。他的眼前不断闪回沈晏辞坠崖前那一幕——他回头看他时那个释然的微笑，和最后那句"记住你答应我的"。那不是临别的嘱托，而是早有预谋的告别。

山路在雨水中变得泥泞不堪，车子几次险些滑出路面。萧屿汕不管不顾，将油门踩到底。十五分钟后，他冲到了悬崖下的海岸线，车门都没关就奔向礁石区。

暴雨中的海面能见度几乎为零。萧屿汕打开手机闪光灯，在嶙峋的礁石间踉跄前行，呼喊着沈晏辞的名字。浪花不断拍打上来，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的裤子，但他毫无知觉。

"晏哥！沈晏辞！回答我！"

他的声音很快嘶哑，被风雨撕成碎片。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每一块礁石，每一处可能卡住人的缝隙，却只照见无情翻滚的海水。

阿夜带着人赶到时，萧屿汕已经搜索了将近一小时。他的手指在翻动尖锐的礁石时被割得血肉模糊，衬衫也被岩石撕破，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机械地搬开一块又一块石头，仿佛沈晏辞就被压在下面。

"屿汕！"阿夜冲过来拉住他，"你这样会死的！"

萧屿汕甩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他还在下面...海水这么冷...他伤口会感染的..."

阿夜哭了出来，再次拽住他："别这样...晏哥他...他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这句话像一把刀，猛地刺进萧屿汕的心脏。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与泪水混在一起。

"他计划好的..."萧屿汕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知道周正阳会逼他到悬崖边...他知道..."

阿夜没有否认，只是紧紧抱住萧屿汕的胳膊，生怕他再次冲进海里。其他人继续沿着海岸线搜索，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在这样的天气坠崖，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黎明时分，暴雨终于停了。搜索持续了一整夜，只在一个礁石缝隙中找到了沈晏辞的黑色风衣，已经被海水浸透，袖口处还有斑驳的血迹。

萧屿汕跪在沙滩上，将那件风衣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最珍贵的宝物。他的手指已经看不出原貌，指甲翻裂，血肉模糊，但他感觉不到痛。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随着沈晏辞的消失而麻木了。

"为什么..."他将脸埋进湿透的布料中，呼吸着上面残留的淡淡檀香，"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阿夜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她犹豫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晏哥之前放在我这里的。他说如果...如果他出了意外，就交给你。"

萧屿汕缓缓抬头，通红的双眼盯着那个黑色丝绒盒子。他伸手接过，却没有立即打开，只是轻轻抚摸着表面，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沈晏辞留下的温度。

"所有人继续搜索。"阿夜对其他人下令，"活要见人，死要..."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众人散开后，海滩上只剩下萧屿汕一人。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把钥匙——沈氏公馆保险柜的钥匙，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萧屿汕颤抖着展开纸条，上面是沈晏辞熟悉的字迹：

「屿汕，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

保险柜里有你需要的一切。

记住你的承诺。

——晏辞」

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S. 别相信周正阳的任何话。」

萧屿汕盯着这张纸条看了很久，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隐藏的信息。沈晏辞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制，没有透露丝毫情绪。

远处海面上，一艘不起眼的渔船缓缓驶过。船上，一个披着防水斗篷的身影正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海滩上的萧屿汕。当看到青年抱着风衣跪在沙滩上的样子时，望远镜微微颤抖了一下。

"老板，该走了。"船夫低声提醒，"巡逻队快来了。"

身影缓缓放下望远镜，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沈晏辞。他的左臂打着简易夹板，脸上还有几处擦伤，但确实活着。

"再等一分钟。"沈晏辞的声音沙哑干涩。

透过望远镜，他看到萧屿汕终于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风衣叠好抱在怀中，然后转身离开海滩。

沈晏辞的指尖无意识地贴上冰冷的镜片，仿佛要触摸那个远去的背影。他想起坠崖前萧屿汕冲向他的样子，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让他几乎要放弃原计划。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为了萧屿汕能活着，他必须"死"。

"走吧。"沈晏辞放下望远镜，转身走进船舱。

渔船向着远海驶去，渐渐消失在晨雾中。而岸上，萧屿汕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觉地回头望向海面。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初升的太阳将海水染成血色。

三天后，公馆。

萧屿汕站在沈晏辞的卧室里，恍如隔世。房间保持得一丝不苟，仿佛主人随时会推门而入。床头的玻璃杯里还有半杯水，衣帽间的西装按颜色整齐排列，书桌上的文件堆叠得井井有条。

唯一不和谐的是保险柜——已经被萧屿汕用那把钥匙打开。里面放着一份遗嘱、几本护照、一叠现金，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萧屿汕亲启」。

萧屿汕盘腿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很长，沈晏辞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冷酷：

「屿汕，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不要自责，这是我的选择。

保险柜里的护照和钱足够你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遗嘱已经公证，我名下所有财产归你所有。

关于周正阳：他与我父母的死有关，这点你已经知道。但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有一个庞大的腐败网络，牵扯到太多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用这种方式结束——只有我死，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不要试图报仇。你的任务是活下去。

最后，感谢你六年来的忠诚。如果有来生...

信在这里突兀地结束了，最后一行墨水有些晕开，仿佛写信人突然停笔。萧屿汕翻来覆去检查信纸，却没有找到署名或任何其他信息。

"骗子..."萧屿汕将信纸捏皱，"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无人应答。窗外，阳光明媚得刺眼，与屋内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萧屿汕突然起身，冲向沈晏辞的衣帽间。他疯狂地翻找着，将整齐排列的衣物弄得一团糟。最终，他在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个老式怀表，里面藏着沈晏辞父母的照片。

这是沈晏辞从不离身的东西，却在"死"前特意留在了家里。萧屿汕盯着怀表，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如果沈晏辞早就计划好"死"，为什么留下这个？如果他真的想彻底消失，为什么不带走它？

除非...他需要让人相信他真的死了。

萧屿汕的心跳加速。他冲回保险柜前，再次检查那些物品。护照——全是沈晏辞的，没有假身份；现金——足够生活但不足以逃亡；遗嘱——确实已经公证...

等等。

萧屿汕拿起那几本护照，仔细翻看。沈晏辞的照片，不同的名字。最下面一本的签发日期是——昨天？

他的血液瞬间沸腾。昨天沈晏辞已经"死"了，谁会用死人的照片办护照？除非...

"他还活着。"萧屿汕喃喃自语，手指紧紧攥住护照，"这个混蛋还活着。"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地下室里。

沈晏辞对着电脑屏幕皱眉。画面上显示的是公馆的监控——萧屿汕正拿着护照发呆，表情从悲痛转为震惊，再转为某种复杂的决绝。

"他发现了。"沈晏辞轻声说。

身后，阿夜不安地绞着手指："我早说过瞒不过他...屿汕太了解你了。"

沈晏辞关闭监控，揉了揉太阳穴："没关系，计划不变。他就算猜到我还活着，也找不到我。"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阿夜忍不住问，"他看起来...很痛苦。"

沈晏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恢复冷静："痛苦总比死好。"他转向阿夜，"周正阳那边怎么样？"

"他对外宣布你意外坠崖，尸体被海浪卷走。"阿夜撇撇嘴，"但私下派了很多人搜寻，显然不信你真死了。"

沈晏辞冷笑："让他找吧。"他起身走向墙上的地图，"接下来按计划进行。你去准备船，三天后离境。"

阿夜点头离开，关门时最后看了一眼沈晏辞。他站在地图前，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说不出的孤独。

而在公馆，萧屿汕已经换上一身黑衣，将沈晏辞的风衣小心折好放进背包。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燃烧着某种坚定的火焰。

"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他对着空房间说，"我们扯平了，晏哥。"

然后他拿起车钥匙，大步走向门口。无论沈晏辞藏在哪，他都会找到他——哪怕要翻遍整个世界。

第十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