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阶园纪念馆开幕当天，樱花盛开如云。林棠晚站在镜子前，试图扣上外套的扣子，却发现怎么也合不拢了。九个月的孕肚圆润如满月，倔强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需要帮忙吗？"穆云笙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林棠晚放弃挣扎，接过茶杯："算了，就这样敞着吧。反正今天的主角是纪念馆，不是我。"
穆云笙轻笑，手指轻抚她隆起的腹部："我们的'春生'似乎迫不及待想参加开幕式。"
"还有两周才到预产期呢。"林棠晚抿了口茶，茉莉的芬芳在舌尖绽放，"她得耐心点。"
话虽如此，从昨晚开始，她的后背就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在不断往下坠。医生说是正常现象，但建议她不要过度劳累。然而今天是春阶园纪念馆正式对外开放的日子，作为林苏棠的孙女和主要捐赠人，她怎能缺席？
"车准备好了。"穆云笙帮她拿起包，"周叔叔和林夏阳已经到了，苏雯发消息说媒体来了十几家。"
林棠晚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腹部的支撑带："走吧。"
春阶园门口已经排起长队。纪念馆的白色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入口处"爱与记忆的殿堂"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棠晚和穆云笙从侧门进入时，正好看到周维安在检查展柜中的铁盒——那个装有林苏棠遗信和证据的珍贵遗物。
"爸。"林棠晚唤道。
周维安转身，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下更加明显。这半年来，他仿佛年轻了十岁，眼中的阴霾被一种新的光彩取代。
"你看起来累坏了。"他皱眉，伸手扶住女儿，"应该在家休息。"
"我没事。"林棠晚坚持，"奶奶等这一天等了半个世纪，我不能让她失望。"
林夏阳从内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他今天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看起来比平日更加严肃。
"流程安排好了。"他将资料递给穆云笙，"十点剪彩，然后你的致辞，接着是媒体采访和参观。"
穆云笙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林棠晚脸上："你脸色不太好。"
"你们太小题大做了。"林棠晚摇头，却突然倒吸一口气，扶住墙壁。一阵剧烈的收缩从腹部传来，像是有人在她体内拧毛巾。
"棠晚？"穆云笙的声音突然紧绷。
"只是...假性宫缩。"她勉强微笑，但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医生说孕晚期很正常。"
周维安和林夏阳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穆云笙二话不说，扶住林棠晚的手臂："去休息室。开幕式可以推迟。"
"不行！"林棠晚坚决地摇头，"媒体都来了，我们不能..."
又一阵疼痛袭来，这次更加剧烈。她不得不弯下腰，死死抓住穆云笙的手臂。
"叫救护车。"林夏阳立刻掏出手机，声音冷静但语速飞快，"同时通知医院我们直接过去。"
穆云笙的脸色变得煞白，但动作异常迅速。他一把抱起林棠晚，大步向内厅休息室走去："苏雯！去找毛巾和热水！"
休息室里，林棠晚被小心地放在长沙发上。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越来越强。她咬紧牙关，试图用呼吸法缓解，但效果甚微。
"见鬼，这比预产期早了两周！"穆云笙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汗，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苏雯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堆毛巾和一瓶水："救护车还有十分钟到！"看到林棠晚的样子，她瞪大眼睛："天啊，她是不是要生了？"
"闭嘴！"穆云笙罕见地失态，"不会这么快！"
林棠晚想说些什么，但下一波宫缩来得更加猛烈。她抓住穆云笙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肉里："云笙...我觉得...她真的要来了..."
休息室外，剪彩仪式已经开始。周维安临时替代女儿致辞，声音沉稳地向媒体解释林棠晚因身体不适暂时缺席。没有人注意到，休息室的窗帘后，一场生命的奇迹正在上演。
"呼吸，跟着我呼吸！"穆云笙跪在沙发前，额头上的汗比林棠晚还多，"救护车马上就到，坚持住！"
但春生似乎有自己的计划。当林棠晚感觉到那股无法抗拒的推力时，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她...要出来了！"她几乎哭出来。
苏雯脸色煞白，但出奇地冷静："我去拿干净毛巾和热水！穆云笙，你别晕过去！"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是穆云笙生命中最漫长又最短暂的时刻。在他的工程师生涯中，从未遇到过如此超出计划却又如此自然的事情。当那个小小的、沾着血和羊水的生命滑入他颤抖的双手时，世界仿佛静止了。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休息室的紧张空气。
"是个女孩..."穆云笙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林棠晚胸前，"我们的春生..."
林棠晚精疲力尽却满心喜悦，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个粉红色的小生命，皱巴巴像个小老头，却美得不可思议。她的小手紧紧攥着，仿佛已经准备好抓住整个世界。
"她真完美..."林棠晚轻触婴儿的脸颊，春生立刻抓住她的手指，力道惊人。
苏雯用温水浸湿毛巾，小心地帮婴儿擦拭："老天，她长得真像你，晚晚。特别是这个倔强的小下巴。"
穆云笙仍然跪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妻子和女儿，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林棠晚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素来冷静自持的穆云笙，此刻眼中满是未落的泪水，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她轻声说，"来见见你的女儿。"
这个称呼似乎击中了穆云笙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小心翼翼地俯身，亲吻婴儿的额头，然后是林棠晚的嘴唇："谢谢...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周维安带着救护人员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他猛地停住脚步，眼中瞬间涌出泪水。
"我的天..."他轻声说，慢慢走近，"她提前到来了。"
医护人员迅速接手，检查产妇和新生儿。确认两人状况良好后，决定让他们暂时休息，再转往医院进一步观察。
"外面的人怎么办？"林棠晚虚弱地问，"开幕式..."
"已经成了。"周维安微笑，"媒体得知你在纪念馆生下女儿，简直疯狂了。这比任何宣传都有力——春阶园的新生，字面意义上的。"
穆云笙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一些，握着林棠晚的手："你创造了奇迹。"
"我们。"林棠晚纠正他，看向怀中的春生，"我们三个。"
正当医护人员准备将林棠晚抬上担架时，林夏阳匆匆进来，表情异常："外面有个老人，自称程墨，说是程远的孙子。他坚持要见你和孩子。"
周维安的表情瞬间凝固："程墨？"
"他说...他有当年林凤山杀害程远的最后证据。"林夏阳补充，"一本染血的账本。"
林棠晚和穆云笙交换了一个眼神。尽管疲惫不堪，但她点点头："让他进来吧。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程墨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背驼得厉害。但当他看到周维安时，身体明显一震，拐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小安？"他声音颤抖，"是你吗？"
周维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不...不可能...程墨哥？"
老人泪流满面，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六十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们..."
照片上是两个小男孩站在湖边，一个约莫十岁，一个七八岁，笑得灿烂无忧。林棠晚立刻认出了年幼的那个——那双眼睛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这是..."她轻声问。
"我和你父亲。"程墨——或者说周墨——哽咽道，"我们是亲兄弟。程远是我们的外公，不是祖父。当年林凤山杀害外公后，我们全家被迫分离...我在混乱中被带走，从此与家人失散..."
周维安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跌坐在椅子上："我以为你们都死了...母亲说她亲眼看到你们的尸体..."
"那是林凤山的谎言。"老人摇头，"他把我卖给人口贩子，我后来被带到南洋...直到三年前才查到线索回国..."
这个戏剧性的相认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林棠晚怀中的春生突然哭了起来，响亮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程墨——周墨——看向婴儿，眼中的仇恨和痛苦渐渐融化："这是...?"
"我的女儿，春生。"林棠晚轻声说，"您的...侄孙女。"
老人颤抖着伸出手，又缩回去，像是害怕碰碎这个脆弱的新生命："她真美...像极了你奶奶年轻时的样子..."
周维安终于站起身，走向失散六十多年的兄长。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拥而泣，半个世纪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账本..."周墨从怀中取出一个破旧的本子，"外公临终前交给我的...上面有林凤山杀害他的全部证据...现在，它属于你们了。"
穆云笙接过账本，轻轻放在林苏棠的铁盒旁边："现在，证据齐全了。"
医护人员催促着要将林棠晚和婴儿送往医院。当她被抬出休息室时，惊讶地发现纪念馆里站满了人——不仅有媒体记者，还有许多普通游客。看到她出来，所有人自发鼓掌，有人甚至落泪。
"林小姐，能说几句吗？"一位女记者喊道，"在这样一个历史性的地方生下女儿，有什么感想？"
林棠晚虚弱但坚定地微笑："我想...奶奶会高兴的。春阶园终于实现了它真正的意义——不仅是纪念过去，更是迎接新生。"
穆云笙紧跟在担架旁，目光一刻不离妻子和女儿。当他们经过池塘时，林棠晚注意到水面上倒映着樱花如雪，美不胜收。
"看，云笙，"她轻声说，"一步一春，阶阶生辉。"
穆云笙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我们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一个月后，春阶园举办了正式的满月宴。林棠晚抱着穿戴一新的春生，与穆云笙一起站在纪念馆前合影。周维安和周墨站在一侧，林夏阳和苏雯站在另一侧，背景是盛开的樱花树。
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一阵风吹过，花瓣如雪般飘落。春生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伸手去抓那些飞舞的粉色精灵，逗得所有人开怀大笑。
"她真幸运。"林棠晚轻声对穆云笙说，"不会像我们一样，被家族的秘密困扰。"
穆云笙搂住她的肩膀："因为我们打破了那个循环。"
在他们身后，纪念馆的玻璃展柜中，林苏棠的照片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照片中的她年轻美丽，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早已预见到这一天会到来。
春阶园的青石台阶上，游人如织。池塘边的凉亭里，一对年轻情侣正在交换誓言。樱花树下，孩子们追逐嬉戏，笑声回荡在曾经充满秘密与痛苦的空气中。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雨落春阶的夜晚，和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爱情。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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