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府温馨团聚的氛围中，李玉璇忽然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表情十分郑重地对父亲雷梦杀宣布道：“爹，我要学喝酒。”
“噗——！”正在豪饮的雷梦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李心月也惊讶地看向女儿。
雷梦杀好不容易顺过气，瞪大眼睛看着自家闺女：“玉璇啊，你……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丫头小时候因为身中剧毒，体质特殊，沾不得酒水。后来毒虽然解了，但有一次据萧楚河所说宴会上好奇尝了一口，立刻咳得小脸通红，眼泪汪汪，从此对酒敬而远之，觉得十分丢人。
李玉璇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小魔女特有的不服输劲儿：“就是突然想学了嘛！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碰酒吧？以后行走江湖，人家敬酒，我总不能一直以茶代酒吧？多没气势！”
雷梦杀看着女儿那认真又带着点狡黠的模样，摸了摸下巴，忽然嘿嘿一笑：“行！有志气！像我雷梦杀的女儿！不就是喝酒吗？爹教你！”他骨子里那份爱玩爱闹、不拘小节的性子立刻被勾了起来，完全把妻子“悠着点”的眼神警告抛在了脑后。
“不过嘛，”雷梦杀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凑近女儿压低声音道，“你先跟爹老实交代，突然想学喝酒……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会喝酒的臭小子？想跟他喝？嗯？”
他那副样子，活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已经开始脑补未来不知道哪个混小子要拐走他宝贝闺女的画面了。
李玉璇哭笑不得：“爹！您想哪儿去了！没有的事儿！我就是自己想学！”
“真的？”雷梦杀狐疑地打量着她。
“千真万确！”李玉璇用力点头。
“好吧好吧，信你一回。”雷梦杀大手一挥，“走！爹带你去个好地方，先从最清淡的学起！”
于是，一刻钟后，父女俩就出现在了天启城最有名的酒肆——碉楼小筑。
雷梦杀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大手一挥：“伙计，先来两壶你们这儿最清淡、最不容易上头的‘春涧清’！”
酒很快送了上来，是一种色泽清亮、闻着有淡淡花果香的酒。雷梦杀一脸自信地把其中一杯推到李玉璇面前：“来，闺女，尝尝这个！这酒就跟糖水似的，保证没事！”
李玉璇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深吸一口气，想起上次咳得死去活来的惨状，心里有点打鼓，但面上不能怂。她端起酒杯，学着爹爹平时豪迈的样子，一仰头——一口闷了！
酒液入喉，清甜微凉，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刺激。父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就这？”的意思。
李玉璇咂咂嘴，评价道：“嗯……味道还行，就是感觉有点像带点甜味的茶。”
雷梦杀闻言哈哈大笑：“这本来就是给不会喝酒的人尝鲜的。来，再试试这个！”他又给李玉璇推过去一杯色泽稍深、香气也更浓郁一些的酒。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李玉璇自信心爆棚，再次端起酒杯，豪气干云地又是一口闷。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那酒初入口时还算柔和，但咽下去的瞬间，一股辛辣灼热的感觉猛地窜起，直冲头顶。
李玉璇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捂住嘴，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也顾不得形象，跳起来就慌不择路地往后院跑去——找地方吐去了。
雷梦杀看着女儿狼狈逃窜的背影，回过头，抿着嘴，憋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唉，看来这条路，还长着呢……”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碉楼小筑的招牌——“秋露白”，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瞥向角落里一个独自饮酒的男子，朗声笑道：“立夏之际，喝一杯秋露白，似乎不应景。但来了天启城的贵人，谁又能不尝一杯这鼎鼎大名的秋露白呢？公子，你说是吧？”
那角落里的男子穿着普通的青灰色衣衫，只点了一壶酒，一碟小菜，桌子旁安静地靠着一柄油纸伞。
面对雷梦杀这看似随意实则试探的提问，他头也未抬，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今日似乎并非雕楼小筑售卖秋露白的日子，遗憾了。”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欸！相逢即是有缘！我请你喝啊！不过是区区一壶秋露白罢了！”雷梦杀笑得越发爽朗，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手中那杯尚未喝过的、盛满秋露白的酒杯竟脱手而出，带着一股巧劲，直射向角落中的男子。
酒杯去势迅疾，眼看就要砸中那人面门！
然而，那青衫男子只是微微侧首，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那疾射而来的酒杯去势就在空中诡异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速度骤缓。他随即从容地一抬手，精准地将酒杯握在了手中，杯中之酒，竟一滴未洒。
“今日打烊，各位客官还请先行离开！”店小二见状，似乎习以为常，立刻冲了出来，朗声喊道。
店内的其他酒客们也仿佛见怪不怪，纷纷放下酒钱，迅速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片刻间，店内就只剩下雷梦杀和那角落里的男子。
“萍水相逢，阁下这酒金贵。承蒙盛情，我便只喝一杯。”青衫男子语气依旧平淡，他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手一挥，将那酒杯又平稳地“送”回了雷梦杀的桌上，动作行云流水，显露出极强的内力控制。
雷梦杀伸手接住飞回的酒杯，轻轻扣在桌上，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你叫我兄弟？你可知你面前这个英俊潇洒、任何时候来此都能喝上秋露白的‘神秘’男子是谁吗？”
青衫男子终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温和却略显苍白的脸庞。他看向雷梦杀，沉声道：“北离大将军，雷梦杀。”
“错！”雷梦杀一拍桌子，故作不满，“你来自江湖，不该叫我大将军。你该叫我——雷门弃徒雷梦杀！或者，北离八公子中的，‘灼墨公子’！”他说完，自己又撇嘴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可惜啊，现在年纪大了，再说‘公子’二字，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了。你说是不是啊……暗河的傀大人，苏、暮、雨。”
苏暮雨微微垂首，语气听不出波澜：“不愧是灼墨……先生？”他似乎在选择一个合适的称呼。
“哈哈哈哈哈！”雷梦杀大笑起来，“先生二字可不敢当，我虽出身稷下学堂，却实在没什么学问，就是个粗人。听说……你之前与我那大女儿寒衣在青城山并肩作战过？我还听寒衣说，你跟我们家玉璇也挺熟的啊？你们几个年轻人，总是平辈相称吧？那按道理，你叫我一声‘叔叔’，也不亏吧？”他这话看似玩笑，实则是在试探苏暮雨与自家两个女儿的关系深浅，尤其是和小女儿玉璇。
苏暮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雷将军说笑了。还是称您‘灼墨公子’吧。虽然您的女儿都已是名动天下的剑仙了，但雷将军您仍是少年心性，风采不减当年，这一声‘公子’，我觉得还叫得。”
这话既捧了雷梦杀，又巧妙地避开了称呼问题。
雷梦杀听得颇为受用，哈哈一笑，又喝了杯酒：“不错，会说话！行了，说吧，今日特意在此‘偶遇’，找我有何事？虽然你们暗河名声不咋地，但听说你这个人还算不错，当年参加过共御魔教东征的一些老朋友，对你评价都不低。只要不是让我帮忙杀人之类违背道义的事，看在你和寒衣、玉璇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能帮或许可以帮一把。不过……”他语气沉了沉，“我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要再次率军出征了。”
苏暮雨却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无波：“灼墨公子您错了。我来这碉楼小筑，真的只是为了尝一尝这里的酒。我并不知道，您今日会在这里。”他的眼神坦荡，不像说谎。
雷梦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一番表演好像打在了空处。他低头又喝了一杯酒，掩饰尴尬：“哦？是吗？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啊。那你此番来天启城是……”他继续追问。
“暗河已经有了新的大家长，”苏暮雨缓缓道，“我不再是傀。来天启城，也只是……故地重游罢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缥缈。
雷梦杀微微眯起眼睛，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故地重游？苏公子之前来过天启城？”他记得暗河之人很少涉足天启。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随父亲来过一次。”苏暮雨淡淡答道，似乎不愿多提。他将一块碎银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拿起了桌旁那柄从未打开的油纸伞，“感谢灼墨公子款待，让我喝上了大名鼎鼎的秋露白。酒很好，不愧盛名。”
说完，他对着雷梦杀微微颔首，便转身，步伐平稳地走出了碉楼小筑，青衫背影很快消失在街道人流之中。
雷梦杀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变得深沉起来，低声自语道：“执伞鬼，苏暮雨……果然是个了不起，却也看不透的家伙啊。”他忽然想起女儿之前跑去九霄城的经历，眉头微皱，“玉璇那丫头之前跑去那什么九霄城……苏暮雨当时也在那边吧？这俩人……唉，不想了不想了，闺女大了，真是操心不过来……”
就在这时，李玉璇终于缓过劲，脸还有些发白地走了回来，有气无力地问道：“爹……刚才跟谁说话呢？好像有点眼熟……”
雷梦杀立刻换上那副大大咧咧的笑容，起身揽住女儿的肩：“没事没事！一个问路的！走走走，闺女，咱回家！喝酒这事儿啊，咱得从长计议，慢慢来！爹库房里还有好几坛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据说甜得很，跟果汁似的，肯定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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