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水光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色，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宫里走。秋月撑伞跟在后面，伞骨压得很低，还是挡不住香灰落在发间。
"娘娘，雨要来了。"她轻声提醒。
我没应声。远处传来喜庆的鼓乐，该是哪家新科进士在办宴席。我忽然拐了个弯，踏上御花园的小径。石阶上落着几片桃花瓣，雨水还没来得及冲走。
第一滴雨砸在额头上时，我想起边疆那夜。谢云疏背对着我坐在矮榻上，肩头箭伤渗出血珠。我替他包扎时问他为何救我，他说因为知道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
雨点渐渐密了，打在紫藤花架上沙沙作响。我快步走进风雨亭，衣角已经沾了水汽。石案上的烛火摇曳，照见凤佩上的血痕。指尖抚过那道裂痕，像触到什么旧伤。
"娘娘，时辰不早了。"秋月在亭外轻声说。
我没动。水中倒影晃动，恍惚看见大婚那日的自己。掀开盖头时，外头窃语纷纷。他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撂下一句有名无实就走了。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断续的琴声，哀哀的，像是谁在哭。我想起沈清妍跪在偏殿时颤抖的指尖，还有她说"您真能放下一切吗"时的眼神。
凤佩滚落在石案上，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心跳，又像是什么别的声音。
"你来了。"
谢云疏站在回廊下，黑衣被雨水打湿大半。他手里折扇轻点积水，涟漪一圈圈荡开。
"不是说好了不辞而别？"我盯着他袖口残留的墨迹和马蹄尘。
他没说话，只是走近了些。雨帘模糊了天地界限，他的脸忽远忽近。
"你已非昔日姜婉。"七个字像把刀，剖开我最深的自我怀疑。
我冷笑："谢先生何时也学人说这些酸话？"
"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他声音很轻，却让我手指一颤。
我想起祖庙里他说的"此局未终"。凤佩硌得掌心生疼，我忽然将它掷向石案。
"啪"的一声，玉佩碎成两半。惊雷恰在此时炸响，震得亭中烛火猛地跳了一下。
"我拿回了一切，可这又如何？"我盯着他，声音发颤，"你说我是谁？"
谢云疏看着地上碎片，许久才说："掌灯人已多余。"
秋月退到亭外去了。我看着他弯腰拾起半枚凤佩，眼底的痛一闪而过。
"你要去哪？"话出口才发觉问得多余。
他没回答，只是将什么东西放在石案上。转身时袖中滑落一张纸，秋月悄悄捡了起来。
暮色渐浓，最后一盏宫灯亮起。我拂袖要走，衣角却被扯住。一片玉凤坠入池中，泛起圈圈涟漪。
夜雨渐歇时，书房案头多了个密函，封口印泥带着淡淡药香。我回望风雨亭，只见朦胧雾霭。恍惚想起初见谢云疏那日，他也是这样消失在雨幕中。
池底沉玉映着满月，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像极了年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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