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照进偏殿,我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封谢云疏留下的信。纸张已经温热,像是被体温焐得发软。我低头看着案上的奏折,墨迹在纸上洇开了一小片,像极了那年边疆军营里,他肩头伤口渗出的血。
“娘娘……”秋月站在门侧,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没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事?”
她犹豫了一下,“沈清妍求见。”
我终于抬起头,望着窗外飞檐上的积雪。昨夜风雪停了,但天还是冷的,像是永远不会回暖的那种寒意。我轻轻吐了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开。
“让她在偏殿候着。”我说。
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重新看向案上的奏折,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面上,迟迟未落。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夜晚——
边疆的营帐外风雪呼啸,帐内药香混着血腥气。谢云疏背对着我坐在矮榻上,肩头的箭伤渗出血珠。我替他包扎时,忍不住问:“你为何要救我?”
他没回头,只是笑了笑:“因为我知道,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
我怔住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很淡,却又像藏着什么我看不透的东西。
“你呢?”他问我,“你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点了点头,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然后他起身,走到帐外,消失在风雪中。
我回神时,发现墨水已经在奏折上晕染成一片暗红。像血,又像是某种无法抹去的痕迹。
我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昨夜的酒还没完全醒,脑袋有些沉。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阳光落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远处传来百官早朝的脚步声,整齐而沉重。他们现在都称我为“摄政太后”,可我却觉得这个词格外陌生。它听起来像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可我却从未感到如此孤独。
“娘娘。”秋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回头,看见她手里端着一杯茶。她将茶盏放在案上,轻声道:“沈清妍已在偏殿等候多时。”
我点了点头,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是苦的,带着一丝涩味。我放下茶盏,缓步走向偏殿。
沈清妍跪在殿前,素衣沾着晨露。她低着头,发间别着一支白玉簪,颜色苍白,像是她此刻的脸色。
“臣妾愿为太子之罪赎身。”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颤抖的指尖。那个寿宴上,她也是这样攥着酒杯,指甲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红痕。
“你赎什么?”我轻笑了一声,“萧珩的傲慢?还是你的不甘?”
她抬起头,眼里泛着泪光,“娘娘……您真能放下一切吗?”
我愣了一下。大婚当日,我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天我掀开盖头,独自坐在喜床上,听着外头窃语纷纷。他连盖头都不肯掀,撂下一句“有名无实”便拂袖而去。那时的我,真的能放下一切吗?
“你永远不懂。”我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我为何不能回头。”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一颗颗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喃喃道:“他曾教你辨认龙纹,你说那天最金贵……”
我猛然攥紧了胸前的凤佩,指甲嵌进掌心,疼得厉害。那一刻,我仿佛又看见了六岁那年的自己,跟着父亲进宫,第一次见到他。他教我辨认殿柱上的龙纹,说天子脚下最是金贵。
“现在我教他看清。”我咬牙开口,声音却已有些哽咽,“这江山是谁守下来的。”
她匍匐在地上,像极了当年跪在佛堂前的我。那时我求祖母救我父亲,她却只能拉着我的手,说:“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她终于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跪着。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你可以走了。”我说。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缓缓叩了个头,才慢慢站起。她转身时踉跄了一下,踩碎满地晨光。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空落落的。
我重新坐回案前,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可手中的笔却迟迟未动。我望着窗外,忽然想起昨夜谢云疏离去时的背影。他走得那样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低声喃喃:“谢云疏,我赢了,可你又去了哪里?”
手中凤佩硌得生疼,我低头看去,发现凤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