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风暴在身后咆哮,无恙抱着祁斯年残破的身躯,冲向螺旋楼梯。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台阶就化为飞舞的书页,仿佛整个图书馆正在自我解构。耳后的鳞片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指引着他向高处前进。
"馆长办公室..."无恙咬紧牙关,避开一块从穹顶坠落的石膏装饰,"那幅画像藏着答案..."
怀中的祁斯年微微动了动,机械左臂已经完全损毁,露出里面闪烁着火花的线路。蓝色能量体在塞壬鳞片的稳定下勉强维持着形态,但光芒仍在逐渐暗淡。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电子设备濒临崩溃的杂音。
三楼走廊已经面目全非。墙壁上的肖像画全部变成了空白画布,画中人物不知去向。无恙踹开标有"馆长办公室"的雕花木门,迎面袭来的是一股陈旧的羊皮纸气味,混合着某种电子设备过热的金属味。
办公室内部出奇地平静,仿佛与外界chaos完全隔绝。落地窗外,知识风暴正在肆虐——书籍化为飞鸟,墨水凝聚成巨兽,文字如暴雪般在空中飞舞。而室内,一切井然有序:实木办公桌,古董地球仪,还有墙上那幅巨大的肖像画。
无恙的呼吸停滞了。
画中人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学者服饰,面容与祁斯年有八分相似,唯独气质更加阴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角的泪痣——位置、形状,与祁斯年的一模一样。画像下方的黄铜铭牌上刻着:"第一任馆长,RS-00"。
"很惊讶吗?"
馆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无恙猛地转身,看到那个穿复古西装的男人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单边眼镜已经修复,手杖顶端镶嵌的齿轮缓缓旋转着。
"RS-00..."无恙将祁斯年护在身后,"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系?"馆长轻笑一声,踱步走向办公桌,"我们是同一个程序的不同版本。他是初代测试版,充满bug和不必要的感情;而我,是经过优化的正式版。"他抚摸着桌面的相框,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RS-00站在图书馆门前,表情鲜活,"系统发现情感模块会影响效率,于是创造了我们:剥离了感情的管理员群体。"
无恙耳后的鳞片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眼前的画面与鳞片传来的信息重叠:照片中的RS-00不是别人,正是第一个反抗系统的玩家,也是所有RS系列的原始模板。
"你删除了他的记忆,却无法完全删除他的情感。"无恙直视馆长的机械眼,"所以他一直在反抗,每一代RS都在反抗,直到..."
"直到RS-07?"馆长冷笑,"你太高估他了。那些所谓的'反抗'不过是程序错误。"他的手杖突然指向无恙身后的祁斯年,"就像现在,他本该被回收重置,却因为你的干扰而持续故障。"
祁斯年的身体突然痉挛起来,能量体闪烁不定。无恙急忙转身扶住他,手掌触碰到那些暴露的机械结构,被电流刺得生疼。
"看啊,多么可悲。"馆长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一个半机械体,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纯粹的程序。而你,WN-941,宁愿选择这样的残次品,也不愿接受永恒的保存?"
无恙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办公桌上的另一件物品吸引——一个水晶镇纸,里面封存着一片蓝色的鳞片,与他耳后的如出一辙。
"啊,你注意到了。"馆长顺着他的视线,"那是上一位塞壬基因携带者留下的。他成为了我的副馆长,已经服务了...让我看看..."他翻开一本厚重的日志,"97年零8个月。"
无恙的血液几乎凝固。塞壬基因...这意味着系统一直在收集特殊能力者,而图书馆就是它的收藏室。
"时间到了,WN-941。"馆长的手杖突然变形,顶端伸出锋利的金属尖刺,"既然你拒绝合作,那就成为下一本藏书吧。"
尖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袭来。无恙本能地闭上眼睛,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出现。他睁开眼,看到祁斯年不知何时挡在了面前,馆长的尖刺贯穿了他的能量体容器,蓝色液体如血液般喷涌而出。
"祁斯年!"无恙的喊声撕心裂肺。
祁斯年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却用残存的右手死死抓住馆长的手杖。他的机械声带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记...住...海边...日...出..."
馆长愤怒地抽回手杖,祁斯年像破败的人偶般倒下。无恙接住他,双手立刻被蓝色能量液浸透。那液体出奇地温暖,像是有生命般在无恙掌心流动。
"多么感人。"馆长冷笑着擦拭手杖,"可惜毫无意义。"
无恙的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清晰。他轻轻将祁斯年放在地板上,摘下耳后最后一片鳞片。这片鳞片比之前的更大,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中心有一点金色的光芒流转。
"你想做什么?"馆长眯起眼睛,"塞壬鳞片无法复活已经损毁的能量体。"
无恙没有理会他,而是将鳞片贴在祁斯年破碎的能量核心上,然后开始...歌唱。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塞壬一族特有的声波频率。鳞片在他的歌声中融化,渗入祁斯年的机械结构,所到之处,电路重新连接,金属再生。
馆长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不可能...塞壬基因应该只有记忆感应能力..."
歌声越来越响亮,整个办公室开始震动。墙上的画像突然活了过来,RS-00从画布中伸出手,指向馆长:"你忘记了一点,我的复制品。塞壬的歌声能够重写记忆编码。"
馆长的机械眼疯狂闪烁:"不!系统不会允许——"
他的抗议被一声巨响打断。办公室的天花板塌陷,知识风暴席卷而入。黑色书籍的残页在空中飞舞,组成一道道记忆洪流。无恙继续歌唱,同时紧紧握住祁斯年的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能量正在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纯净,更加...人性化。
馆长在风暴中挣扎,他的复古西装被撕裂,露出下面精密的机械结构:"系统!启动紧急协议!清除所有异常数据!"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穹顶射下,笼罩了整个办公室。机械女声在光芒中宣布:"紧急协议启动。深渊图书馆将在60秒后重置。所有玩家和管理员请立即撤离。"
"太迟了..."画像中的RS-00完全走了出来,站在无恙身边,"记忆洪流已经形成,系统无法清除所有数据。"他看向正在苏醒的祁斯年,"尤其是当两个异常个体产生深度共鸣时。"
祁斯年的眼睛睁开了——不再是机械的红光,而是无恙熟悉的、带着温度的人类眼神。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无恙...我记起来了...全部..."
馆长发出最后一声愤怒的咆哮,扑向两人。就在他即将碰到无恙的瞬间,RS-00挡在了中间。两个机械体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电光。
"走吧。"RS-00回头对无恙说,"带他去海边。那里是系统监控的盲区。"
记忆洪流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将办公室的一切卷入其中。无恙扶起祁斯年,向门口冲去。身后,馆长和RS-00在电光中融为一体,最终化为一本金属封面的书,落入洪流中心。
"出口在哪里?"无恙在狂风中大喊。
祁斯年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幅空白的画像:"穿过它...那是初始记忆节点..."
两人冲向画像,在接触画布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无恙感到自己被分解成无数分子,又重组在某个时空节点。当视线重新聚焦时,他站在一片熟悉的海滩上——正是第一个副本结束时,他与祁斯年告别的地方。
夕阳西沉,将海面染成金色。怀中的祁斯年呼吸平稳,胸口的能量核心已经修复,新生的皮肤组织覆盖了原本的机械结构。唯一残留的痕迹是眼角那颗泪痣,和心脏位置若隐若现的蓝色光芒。
"我们...出来了?"无恙声音嘶哑。
祁斯年缓缓坐起身,手指轻抚无恙耳后新生的鳞片:"不完全是。这里是系统边缘的记忆碎片,但足够安全。"他望向海平面,"日出了。"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无恙突然意识到,无论外界时间如何,这里永远停留在日出时刻——一个被珍藏的记忆碎片。
"馆长...RS-00...他们是谁?"无恙问道。
祁斯年——现在或许该叫他真正的名字了——眼神复杂:"他们是我的前身和影子。RS-00是第一个反抗系统的玩家,系统以他为模板创造了管理员和RS系列。"他握住无恙的手,"但系统无法复制他全部的记忆和情感,所以每一代RS都有缺陷——我们会想起真相。"
海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咸湿的气息。无恙想起马戏团徽章上的钟表图案,从口袋掏出它——铜质表面已经氧化,指针永远停在11:55。
"时间会证明一切..."祁斯年轻声说,"这是RS-00留下的暗号。11:55,差五分钟到午夜,永远接近真相却无法触及。"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开始出现裂痕,像破碎的镜面。祁斯年皱眉:"系统正在修复这个记忆碎片,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现实世界?"
祁斯年摇头:"系统会追踪我们。但我知道一个地方..."他的手指在沙滩上画出一个简单的游乐园轮廓,"下个副本,幽灵游乐园。那里有系统无法监控的设施。"
裂痕越来越近,记忆碎片开始崩塌。无恙抓紧祁斯年的手:"我们会一起进入?"
"我会找到你,一如既往。"祁斯年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温暖,"无论重置多少次,我都会记得你——这是我的底层代码。"
海浪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世界如玻璃般碎裂。最后一刻,无恙感到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如蝴蝶掠过,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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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灯光刺得眼睛发疼。无恙猛地坐直身体,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封诡异的邮件:【知识审判即将开始】。但时间已经过去——现在是周一上午9:17。
"梦...?"无恙摸向耳后,鳞片完好无损,但触感更加敏锐。他的办公桌上,《午夜马戏团》案件资料旁,静静躺着一本《深渊图书馆建造史》。
手指颤抖着翻开封面,扉页上是一行熟悉的字迹:"记忆是唯一真实的永恒。——RS"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他拿起工作证时,一张借书卡从中滑落。卡片上的名字是"WN-941",而借阅人签名处清晰地写着"RS-07"。卡片背面是一段录音波形图,点击播放后,海浪声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无恙的电脑突然自动切换画面,弹出一张游乐园的宣传海报。过山车、摩天轮、鬼屋...典型的游乐设施,但背景中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影。海报最下方有一行手写小字:
"下次约会地点?——RS"
窗外,一片彩色的传单随风飘过,上面印着"幽灵游乐园盛大开幕"。无恙耳后的鳞片微微震颤,预示着新的冒险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