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区的书架高得看不见顶端，木质书架上泛着陈旧的光泽。无恙小心地穿行在狭窄的过道中，指尖轻轻划过书脊。每一本书的书脊上都烫金印着编号和简短的标题，有些还标注着奇怪的符号——红色三角形、蓝色圆圈或黑色十字。
"WN-302：《深海恐惧》...WN-558：《火场逃生》..."无恙低声念着看到的书名，眉头越皱越紧。这些编号格式与他的"WN-941"如出一辙，很可能是之前玩家的代号。
耳后的鳞片突然微微震颤，无恙停下脚步。面前这本暗红色封面的书籍比其他书温度略高，书脊上印着"RS-05：《管理员候选》"的字样，旁边还有一个黑色十字标记。
无恙犹豫了一下，伸手取下这本书。就在他翻开第一页的瞬间，书页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不！不要再洗掉我的记忆！"
无恙差点失手将书掉落。书页上浮现出一段动态画面：一个与祁斯年有七分相似的年轻人被绑在金属椅子上，十几根数据线连接着他的头部。穿白大褂的人围在他身边，正在操作某种仪器。年轻人的眼睛充血，嘴角流着唾液，却还在挣扎："我记得海边...我记得那个承诺..."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了雪花般的噪点。当图像再次清晰时，年轻人已经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眼中只剩下机械的冷漠。一个女声画外音说道："RS-05型号重置完成，投入下一副本测试。"
无恙的手微微发抖。这本书记录的是前一个"祁斯年"的记忆，或者说，失败品。
"未经许可的阅读是违规行为。"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无恙猛地合上书转身。编目员祁斯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记录板上闪烁着红色警告字样。
"我只是在整理书架。"无恙将书放回原处，心跳如雷。面前的祁斯年与书中那个被重置的RS-05如此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他的嘴角没有那么僵硬，眉头会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祁斯年——或者说RS-07——低头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玩家WN-941，首次警告。记忆区书籍需在监督下阅读。"他抬头看了眼无恙刚才碰过的那本书，突然停顿了一下，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了？"无恙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
编目员的表情迅速恢复了平静："分类错误。RS系列应存放在特殊藏品区。"他取下那本暗红色书籍，动作却显得有些急促，仿佛那本书烫手一般。
无恙注意到当祁斯年触碰那本书时，记录板上的数据突然乱码了一瞬。更奇怪的是，祁斯年没有按照程序没收这本"违规书籍"，而是将它塞进了自己学者袍的内袋。
"你为什么要藏起它？"无恙压低声音问道。
祁斯年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重复："请继续整理C排至F排书架。闭馆前会有墨水仆从检查进度。"说完，他转身欲走。
无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触感冰凉，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机械结构在运作。祁斯年猛地僵住，记录板"啪"地掉在地上，屏幕闪烁出诡异的蓝色代码。
"放开。"编目员的声音突然变得不连贯，像是信号不良的录音，"系...系统...检测到异常接...接触..."
无恙立刻松手，祁斯年迅速弯腰捡起记录板。在那一瞬间，无恙看到记录板上不是常规的编目信息，而是一串不断重复的字符："WN-941 WN-941 WN-941..."
"你记得我，对不对？"无恙的心跳加速，"哪怕只有一点点？"
祁斯年站直身体，动作恢复了流畅。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又变回了那种机械的平静："玩家WN-941，请专注于你的任务。知识审判将在23小时12分钟后开始。"他推了推眼镜，"图书馆的夜晚...很危险。"
最后这句话的语气微妙地变了，几乎像是一种警告。说完，编目员快步离开，学者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片飘走的乌云。
无恙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耳后的鳞片突然刺痛起来，提醒他时间不多了。他转身继续整理书架，同时留意着每本书的编号和标题。
几小时后，无恙发现了一个规律：WN开头的书记录的都是普通玩家的记忆，而RS开头的则都是管理员或编目员的经历。黑色十字标记的书籍往往内容最为残酷，大多是系统重置或惩罚的场景。
当他来到F排尽头时，发现书架侧面刻着几行小字，像是被指甲硬生生刮出来的：
"不要相信墨水仆从
不要阅读自己的书
不要相信管理员的微笑
RS-06留"
字迹最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仿佛刻字的人被突然拖走了。无恙用手指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后背一阵发凉。RS-06，又一个"祁斯年"的前任。
"玩家WN-941，闭馆时间将至。"
祁斯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无恙差点跳起来。编目员站在三米开外，似乎刻意保持着距离。他身后的窗户显示，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如果这个空间真的有天空的话。
"休息室在二楼西侧。"祁斯年公事公办地说道，"墨水仆从将在十分钟后开始夜间巡逻。"
无恙注意到编目员的手紧紧攥着记录板，指节发白："你会带我去休息室吗？"
"这不属于编目员职责范围。"祁斯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但...F排书架后方有一条员工通道。"
这明显是一个暗示。无恙点点头，假装继续整理书架，等祁斯年离开后立刻转向F排后方。那里果然有一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暗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螺旋楼梯，墙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昏暗的壁灯。无恙刚踏上楼梯，就听到楼下传来液体流动的声音——墨水仆从已经开始巡逻了。他加快脚步，在曲折的楼梯间向上攀爬。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无恙爬了足足十分钟仍看不到终点。更诡异的是，回头望去，下方的楼梯也消失了，只剩一片黑暗。耳后的鳞片开始发烫，无恙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某种空间循环。
"知识需要代价..."他喃喃自语，突然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马戏团徽章。徽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弱的铜色光泽，上面的钟表图案似乎向前移动了一格。
无恙将徽章贴在墙上，奇迹发生了——前方的楼梯突然"解开"了扭曲，露出正常的通道。他谨慎地继续向上，终于到达一扇标有"休息室"的木门前。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简陋的小房间：一张窄床，一个书桌，还有一个小小的洗手间。书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和一本薄薄的《图书馆守则》。无恙刚拿起守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警觉地转身，门却自动打开了。祁斯年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叠干净的衣服。
"玩家夜间必需品。"他生硬地说道，将衣物放在床上。无恙注意到这不是普通的制服，而是一套舒适的棉质睡衣，尺寸看起来正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无恙忍不住问。
祁斯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记录板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他低头查看，声音变得更加机械化："系统提示...编目员RS-07行为异常...启动自检程序..."
"祁斯年？"无恙上前一步，却见编目员猛地后退，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
"不要...靠近..."祁斯年的声音断断续续，"系统...正在...监视..."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经历着某种内部冲突。记录板掉落在地，屏幕疯狂滚动着乱码。无恙不顾危险抓住他的双肩，感到手掌下的肌肉绷紧如铁。
"看着我！"无恙低吼，"记住海边的日出！记住马戏团的糖果！"
祁斯年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音节："无...恙..."
这一声呼唤让无恙的心脏几乎停跳。但下一秒，编目员猛地推开他，眼中的红光消失了，恢复了那种冷漠的平静。
"玩家WN-941，请遵守休息时间。"他的声音又变回了机械的语调，弯腰捡起记录板，"明日开馆时间为6:00整。"
说完，祁斯年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顿了一秒，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不要...开灯..."然后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无恙愣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祁斯年肩膀的温度。那句几不可闻的警告让他毛骨悚然。他看向书桌上的油灯，明智地决定不去碰它。
窗外——如果那能称为窗户的话——"夜色"越来越深，紫色变成了近乎黑色的暗红。无恙坐在床边，翻开那本《图书馆守则》，发现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模糊的墨迹，只有几条清晰可辨：
"1.闭馆后请待在休息室，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2.墨水仆从是图书馆的清洁工，不要与它们对视；
3.如果听到禁书区的哭声，请立即报告编目员；
4.知识审判期间不允许携带任何物品；
5.记住，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最后一条规则被反复描粗，几乎划破了纸面。无恙正想继续研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液体流动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看到门缝下渗入一滩黑色液体，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墨水仆从站在门外，没有五官的脸似乎正透过门板"注视"着他。无恙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几分钟后，那摊液体重新融化，从门缝下流走了。
无恙刚松一口气，却又听到另一种声音——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声音的方向正是他白天看到的那扇标有"禁书区"的小门。
"如果听到禁书区的哭声，请立即报告编目员..."无恙默念着守则上的第三条，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那哭声正是来自前几个副本中"消失"的人们，包括那个在马戏团最后时刻保护了他的祁斯年。
耳后的鳞片突然剧烈刺痛起来，无恙捂住脖子倒在床上。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一个巨大的机械大脑悬浮在图书馆地底；
三位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的管理员围绕它站立；
无数根发光的"神经"延伸向四面八方，连接着每一本书...
而在最核心的位置，一本纯黑色的书正在缓慢地...呼吸？
画面消失了，无恙浑身冷汗地坐起来。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最深的黑色，只有偶尔闪过的"星辰"提供些许光亮。他看向床头的时钟——凌晨3:27，距离知识审判还有不到20小时。
无恙握紧马戏团徽章，目光落在休息室角落的一本被遗弃的笔记本上。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他们不是要审判你，而是要吃掉你的记忆。——RS-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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