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前的渔具店里,烛光摇曳。
无恙用酒精清洁肩上的伤口,蓝色纹路已经蔓延到锁骨位置。每一下触碰都带来触电般的刺痛,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详细记录着疼痛的性质和扩散模式。
"应该先处理那个。"祁斯年指着桌上的塞壬喉骨,银白色骨头上符文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它是诅咒的核心载体。"
无恙放下棉签,突然问:"你会笑吗?"
祁斯年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笑。人类表达愉悦或友善的基本表情。"无恙拿起笔记本,"根据我的观察,你很少展现完整的人类表情。"
祁斯年沉默片刻,嘴角缓慢地上扬,露出一个僵硬到近乎恐怖的"笑容":"这样?"
无恙罕见地轻笑了一声:"更像面部痉挛。放松,想象你刚吃到蜂蜜蛋糕时的感觉。"
祁斯年尝试调整,这次稍微自然了些。无恙不自觉地点头:"进步了。现在试试皱眉——表达担忧或不满。"
随着无恙的指令,祁斯年像个人体模特般不断变换表情。严肃的"教学"氛围中,有那么一瞬间,两人似乎都忘记了外面逼近的暴风雨和体内的诅咒。
"最后一项,"无恙翻开新的一页,"肢体语言。人类交流中55%的信息通过肢体传递。"
他站起身,向祁斯年伸出手:"握手时力度要适中,持续时间约3秒,配合眼神接触和轻微上下晃动。"
祁斯年认真模仿,但控制不好力度,差点把无恙的手骨捏碎。
"轻点。"无恙抽回手,"你想粉碎性骨折吗?"
"抱歉。"祁斯年低头看自己的手,"力量校准一直是个问题。"
无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拉到眼前:"等等,别动。"
祁斯年手臂上的银色纹路正在缓慢扩散,与无恙身上的蓝色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脉络。更奇怪的是,当两种纹路在两人接触的部位靠近时,会产生微弱的荧光反应。
"共振现象..."无恙喃喃自语,立刻取出采样工具,"你的系统和塞壬诅咒在能量层面有相似性。"
祁斯年皱眉——这次是自然流露的困惑:"我不应该与任何副本元素有兼容性。"
"除非..."无恙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门开处,是那对学生情侣中的李明。他浑身湿透,眼神涣散,怀里紧抱着一个防水背包:"小雨...小雨完全变了...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背包里是一本湿漉漉的日记本,封皮上烫着镇长家族的徽章。无恙迅速翻阅,发现这是历代镇长记录的海祭真相。
"1823年,渔民捕获幼年塞壬后没有立刻杀死它,"无恙快速总结关键信息,"而是囚禁了六个月,定期割取它的鳞片和血液制作药物。最后在月圆之夜活体取出喉骨,制成乐器..."
祁斯年接过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七年前,现任镇长的儿子偷偷把喉骨带出海,想'归还给大海'。渔船队遭遇'意外',全员失踪。"
"不是意外。"无恙指向其中一页的插图,"他们在海上听到了成年塞壬的歌声——复仇的歌声。"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秒的白光中,无恙看到李明的耳后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蓝色鳞片。
"你也开始转化了。"无恙直言不讳。
李明崩溃地跪倒在地:"小雨说...只要我们愿意'加入她们',就能在歌声中获得永恒的幸福...她让我也喝下那种蓝色液体..."
祁斯年突然警觉地转向窗外:"有人来了,很多。"
下一秒,渔具店的门被猛地撞开。王铁和苏沫站在雨中,已经完全塞壬化的身体泛着蓝光,身后跟着十几个半转化的镇民。
"叛徒..."王铁的声音像是气泡在水中破裂,"把喉骨...交出来..."
祁斯年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银色纹路蔓延全身。但这次,变形过程明显出现了延迟和卡顿,像是系统过载。
无恙迅速评估局势——前门被堵,后窗是唯一出路,但外面暴雨如注,半转化的镇民可能埋伏在任何阴影处。更糟的是,他的视线开始出现蓝色光斑,诅咒正在加速影响神经系统。
"分头行动。"无恙低声说,"你带喉骨去教堂地下室,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仪式资料。我引开他们。"
"拒绝。"祁斯年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你的转化进度已超过40%,单独行动等于自杀。"
李明突然站起来,眼神变得狂热:"听...歌声又来了...我们逃不掉的...不如加入他们..."
他猛地扑向无恙,试图抢夺喉骨。祁斯年一把掐住他的喉咙甩到墙上,力道之大让木质墙面都出现了裂痕。
"跑!"祁斯年抓起喉骨和日记,拉着无恙冲向二楼。
身后,王铁带领的转化者们已经涌入一楼。无恙听到玻璃碎裂和家具倒塌的声音,间杂着那种非人的尖啸。
二楼窗户通向相邻建筑的屋顶。暴雨中,瓦片湿滑得可怕。无恙小心地保持平衡,同时注意着肩伤的疼痛变化——疼痛阈值提高了,这是神经系统被影响的征兆。
"教堂在东边。"祁斯年指向雨幕中的一处尖顶,"直线距离300米。"
他们刚跳到第三个屋顶,追兵就出现了。苏沫带领几个转化者以惊人的敏捷度在屋顶间飞跃,完全不受暴雨影响。
"分头走!"无恙突然改变方向,"你速度更快,必须保住喉骨!"
没等祁斯年回应,他就纵身跃向一条狭窄的小巷。落地时右踝传来剧痛——可能扭伤了。但无恙顾不上这些,他拔出解剖刀,转身面对追来的苏沫。
转化后的女大学生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类模样,全身覆盖蓝色鳞片,指间连着蹼,只有那头长发还能辨认出曾经的苏沫。
"加...入...我们..."她张开满口尖牙的嘴,发出带着回音的歌声。
无恙感到一阵眩晕,耳后的鳞片开始发烫。他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同时摆出防御姿态:"抱歉,我对集体活动没兴趣。"
苏沫扑来时,无恙精准地将解剖刀刺入她颈部的一个蓝色光点——那是他在解剖样本时发现的塞壬神经节集中处。苏沫尖叫着后退,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其他转化者已经包围了他。就在无恙准备迎接最后攻击时,一道银蓝色身影从天而降,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雨水都蒸发成了雾气。
祁斯年回来了,而且处于半解放状态——全身90%以上覆盖着银色装甲,关节处伸出能量导管,眼睛则是纯粹的光源。他单手抱起无恙,另一只手发射出脉冲波,将追兵轰下屋顶。
"我说过...拒绝那个方案。"祁斯年的声音完全电子化了,但语气中的恼怒却异常人性化。
教堂近在咫尺,但转化者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更糟的是,祁斯年的系统似乎出现了严重故障,银色装甲时隐时现,能量输出极不稳定。
"放我下来。"无恙挣扎着,"你的系统要崩溃了!"
"不。"祁斯年抱得更紧了,"我不会...再失去..."
这句话里的异常情感让无恙愣住。但没时间深思,教堂大门已经近在眼前。祁斯年用最后的力量撞开门,两人滚入大厅,随即用长椅堵住入口。
地下室的铁门比上次更加锈蚀,锁链已经断裂。无恙点燃教堂里的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线翻阅那本湿漉漉的镇长日记。
"这里...记载了完整仪式。"无恙快速浏览,"需要将喉骨归还到特定位置——幼年塞壬死亡的地点。"
祁斯年靠在地下室入口,装甲不断闪烁:"我的导航系统...显示那个坐标在...近海礁石区..."
"我们怎么去?船都被毁了。"
"暴风雨...明天中午才会停...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祁斯年的声音断断续续,"你的转化...已经超过50%..."
无恙突然注意到日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七年前失踪的镇长儿子站在一艘渔船上,旁边是...
"这是..."无恙凑近蜡烛,心跳突然加速。照片角落里,一个黑衣青年的侧影清晰可见,耳后有着独特的银色纹路。
祁斯年也看到了照片,银色纹路突然剧烈闪烁:"不可能...我没有那段记忆..."
"系统给你的记忆都是碎片,你说过的。"无恙冷静分析,"也许你曾经以不同身份进入过这个副本。"
教堂大门开始剧烈震动,转化者们正在集体撞击。祁斯年的系统似乎因为这张照片受到了严重干扰,银色装甲完全褪去,恢复成了基础人类形态,但脸色苍白得可怕。
"听着,"无恙抓住祁斯年的肩膀,"无论照片上是不是你,我们现在的任务是结束这个诅咒。你有办法在暴风雨中出海吗?"
祁斯年沉默片刻,突然抬头:"有。但不是出海...是下海。"
"什么意思?"
"我可以在水下...制造一个空气泡。但需要...消耗大量能量..."祁斯年艰难地解释,"而且...你的转化程度...接触海水会加速..."
无恙毫不犹豫:"比坐以待毙强。"
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教堂二楼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片刻后,几个身影从楼梯走下来——是张铭和另外两个玩家,他们竟然还活着。
"果然在这里。"张铭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一把鱼叉枪,"把喉骨交出来。"
无恙眯起眼睛:"你也想加入塞壬大家庭?"
"别傻了。"张铭冷笑,"系统刚刚发布了隐藏任务——献祭'异常NPC'可以立即通关。"他指向祁斯年,"他就是那个异常点。"
祁斯年护在无恙身前,但状态明显不佳,银色纹路暗淡无光。
"你们疯了?"无恙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没有他,你们早死了三次不止!"
"他不是'他',只是段出错的代码。"张铭举起鱼叉枪,"系统承诺了丰厚奖励。抱歉了,法医先生,在生存游戏里,感情用事会害死你。"
鱼叉呼啸而出,直指祁斯年心脏。千钧一发之际,无恙推开祁斯年,鱼叉擦过他的手臂,带出一串血珠。
更糟的是,教堂大门终于被撞开,王铁带领的转化者蜂拥而入。玩家们顿时陷入两面受敌的绝境。
"地下室!"无恙拉起祁斯年冲向铁门,"我有计划!"
身后,张铭的尖叫声和王铁的嘶吼混成一片。无恙重重关上地下室铁门,用铁棍卡住门闩。
"听着,"无恙喘息着说,"我们需要同时做两件事——归还喉骨,并且制造一个足够强的声波干扰塞壬歌声。"
祁斯年摇头:"我的能量...不够同时完成..."
"不需要你。"无恙指向地下室角落那台老式管风琴,"这是19世纪的声学武器,教堂记录显示它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我可以调整它干扰塞壬歌声,给你争取时间去归还喉骨。"
"太危险...转化者会..."
"我会锁死地下室门。"无恙已经开始调整管风琴的部件,"你从地下室密道出去——这种老教堂一定有通往海边的秘密通道,用于走私或避难。"
果然,他们在墙角发现了一个被蜘蛛网覆盖的小门。祁斯年站在原地不动,银色纹路微弱地闪烁着。
"怎么了?"无恙头也不抬地问。
"你在...保护我。"祁斯年声音里带着困惑,"为什么?"
无恙停下手中的工作,罕见地犹豫了片刻:"不知道。也许...你的学习进度让我有成就感。"
楼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塞壬的尖啸。时间不多了。
祁斯年突然上前一步,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他轻轻拥抱了无恙,动作生涩但温暖。
"人类表达...感激和告别的方式。"他在无恙耳边说,声音恢复了那种机械质感,"我会回来。系统故障...越来越严重...但我记得...必须回来。"
没等无恙回应,祁斯年就拿起喉骨钻入密道。片刻后,管风琴发出了第一个音符,整个地下室随之震动,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无恙调整着音栓,将频率锁定在之前记录的塞壬弱点上。当管风琴奏响完整和弦时,楼上的尖啸声顿时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转化者们开始疯狂撞击地下室的门。无恙知道锁撑不了多久,但他必须给祁斯年争取足够的时间。
随着音乐继续,他感到耳后的鳞片开始发烫,视线中的蓝色光斑越来越多。管风琴旁有一面破镜子,无恙看到自己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不自然的竖瞳。
"看来..."他自言自语,"我们时间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