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蜂鸣像钢针钻进耳膜，林舟猛地按住腕间的终端，却止不住那道猩红警告的疯狂闪烁。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右手的强化异能已经凝聚到极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系统从未如此失态过，哪怕面对三阶兽潮的核心母巢，警告也从未用“高危”和“立刻撤离”这样的字眼。
“它在怕我。”少年歪了歪头，指尖的灰黑色气流轻轻晃动，像在回应终端的警报。随着气流摆动，林舟脚下的焦土里，那些黑色结晶竟也跟着微微震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熵能到底是什么？”林舟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封锁旧工业区的公告，官方说法是“异能污染”，但当时驻守的异能者都是清一色的高阶净化系——现在想来，能让净化系异能者全员出动的，恐怕只有档案里那禁忌的“熵能”。
少年掀起斗篷的一角，露出里面的衣服——那是件洗得发白的制式校服，胸口绣着城南第七中学的校徽。这让他看上去像个逃课的学生，可那双平静到冷漠的眼睛，又瞬间打破了这种错觉。
“熵能就是‘无’。”少年忽然笑了笑，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们的异能是‘有’，是能量的聚合；而熵能是分解，是让一切回归混沌的力。就像……”他指了指远处铁脊狼的尸体，“它们的异能晶核会消散，血肉会腐烂，最终变成泥土里的养分——熵能，只是让这个过程快一点。”
林舟的后背泛起寒意。他突然明白系统为什么会害怕——系统的核心是“推演万物”，而推演的前提是“万物有规律”。可熵能是“无”，是混沌，是打破一切规律的存在，就像数学里的“无穷大”，能让所有公式都失效。
“你刚才说，熵能的味道会引来麻烦？”林舟捕捉到关键信息，“会引来什么？”
少年没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向工业区深处。他的步伐很轻，踩在满地碎玻璃上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反正你的系统已经把你标成‘熵能接触者’，现在走，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
终端的蜂鸣突然停了。林舟低头看去，猩红警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淡金色的小字，像是系统在挣扎着运算：【推演：跟随目标进入核心区域，暴露风险92%，但有7.3%概率解锁系统权限‘熵能解析’】。
7.3%？林舟挑了挑眉。系统从未给出过这么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概率，这说明它对“熵能解析”这个权限极其渴望，甚至愿意承担92%的暴露风险。
“你叫什么名字？”林舟跟上少年的脚步，强化系异能仍未散去。
“阿熵。”少年随口道，像是在说一个代号。
穿过布满铁锈的厂房，空气中的熵能气息越来越浓。林舟体内的异能开始躁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不断啃噬，这种感觉比面对音波变异体时更难受。他注意到阿熵的步伐很稳，那些灰黑色气流始终在他周身半寸处盘旋，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
“你不怕熵能反噬？”林舟忍不住问。高阶异能者都知道，操控与自身属性相悖的能量，无异于饮鸩止渴——就像火系异能者强行使用水系能力，轻则经脉灼伤，重则异能核心爆裂。
阿熵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掀起面具的另一边，露出左脸颊上一道蜿蜒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那疤痕的颜色很奇怪，不是普通伤口的淡粉色，而是像干涸的墨汁，隐隐泛着黑色的纹路。
“你觉得这是反噬？”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疤痕，“这是‘印记’。十年前大觉醒时，我妈把我护在怀里，她的净化系异能耗尽前，在我脸上刻了这道印记——能让我暂时‘容纳’熵能，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变成会走路的灰。”
林舟的心脏猛地一缩。十年前的大觉醒，他才五岁，只记得那天天空是诡异的紫黑色，父母把他塞进防空洞，再没回来。档案里说那次灾难死了七成人类，剩下的三成觉醒了异能——原来还有第三种结局，是变成“会走路的灰”。
“前面就是核心区了。”阿熵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眼前出现一座圆形的建筑，像是废弃的地下研究所入口，厚重的合金门被从里面炸开，扭曲的金属边缘挂着黑色的结晶，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走进门的瞬间，林舟的终端突然自动弹出光幕，上面的数据流疯狂乱跳，像是在抗拒什么，又像是在贪婪地吸收信息。
【检测到高密度熵能残留……】
【解析失败……尝试适配‘混沌算法’……】
【警告！系统核心温度异常升高！】
“别让它硬撑了。”阿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熵能不是数据，解析不了的。”他抬手按在林舟的终端上，那些灰黑色气流顺着他的指尖流过去，覆盖在光幕表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狂乱的数据流瞬间平静下来，光幕变成了纯粹的黑色，像一块吸收了所有光线的黑曜石。紧接着，一行白色的文字缓缓浮现，不是系统的机械字体，而是像用手书写的行书：
「熵能非恶，异能非善，皆为天地呼吸。」
林舟愣住了。这不是系统的提示，更像是……一句留言？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阿熵收回手，灰黑色气流也随之散去，“她生前是研究熵能的学者，她说大觉醒不是灾难，是世界在‘换气’——就像人总要呼气吸气，异能是‘吸’，熵能是‘呼’。”
终端的黑色光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弹出新的文字，这次是系统的字体，但不再冰冷：【检测到历史信息碎片，正在整合……】
“你看那里。”阿熵指向研究所深处的操作台。
林舟走过去，发现操作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一团灰黑色的雾气，隐约能看出是人类的轮廓。培养舱的玻璃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写着：“实验体73号，觉醒前职业：教师，熵能适应度91%。”
“他是第一个能在熵能里保持意识的人。”阿熵的声音低沉下来，“三天前，他开始‘消散’了。熵能适应度再高，也抵不过世界‘呼气’的力度——就快结束了。”
林舟突然明白他说的“麻烦”是什么了。培养舱里的灰黑色雾气正在缓慢渗透玻璃，而操作台的屏幕上，跳动着一行红色的倒计时：【熵能浓度临界点：72小时】。
“临界点到了会怎样？”林舟的声音有些干涩。
“旧工业区会变成新的‘禁区’，就像十年前的那半个大陆。”阿熵看着培养舱，“里面的熵能会像海啸一样涌出去，所有异能在它面前都会失效——包括你的系统。”
终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光幕上的系统提示变得混乱：
【紧急推演：熵能海啸覆盖范围……推演失败……】
【权限‘熵能解析’强制解锁中……】
【警告！检测到系统创造者残留信息！】
林舟瞳孔骤缩。系统创造者？这个词他从未在系统里见过！
就在这时，培养舱里的灰黑色雾气突然剧烈翻滚，一道模糊的人影贴在玻璃上，像是在求救。阿熵脸色一变，猛地扑过去按住培养舱的锁扣：“他要提前突破了！林舟，用你的系统！不管用什么方法，拖住他！”
林舟的终端光幕彻底变成了红色，一行扭曲的文字不断重复：
【创造者警告：熵能临界点不可干预！立刻离开！】
【创造者警告：……】
而他的耳边，除了培养舱玻璃龟裂的声音，还响起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像是来自十年前的叹息。
培养舱的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第一道裂纹从人影手掌按触的地方蔓延开，灰黑色的雾气顺着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所过之处，金属操作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崩解。
“拖不住的！”林舟的终端在掌心疯狂发烫，像是要烧穿皮肤，系统光幕上的“创造者警告”被另一行猩红文字覆盖：【检测到宿主强行滞留，启动紧急协议——推演‘熵能锚点’】。
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林舟眼前突然炸开无数画面：十年前紫黑色的天空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将婴儿抱进培养舱，她的掌心泛着与阿熵脸上疤痕同源的微光；旧工业区尚未废弃时，73号实验体在讲台上写下板书，粉笔灰落在教案上，那教案的边缘印着和终端里“行书字体”一致的签名；还有阿熵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幕，她跪在研究所的控制台前，指尖流淌的净化异能与灰黑色的熵能交织成平衡的漩涡……
“锚点是‘平衡’！”林舟猛地嘶吼出声，那些碎片化的推演画面在脑海中骤然聚合，“你母亲留下的不是对抗熵能的方法，是共存的公式！”
阿熵正用身体死死抵住培养舱的舱门，灰黑色气流在他后背凝成厚重的屏障，却仍被雾气侵蚀得滋滋作响。听到这话，他猛地回头，左脸颊的疤痕因震惊而泛起异样的黑芒：“什么？”
“熵能是‘呼’，异能是‘吸’，可呼吸之间总得有停顿！”林舟盯着终端上新浮现的推演模型——那是个不断旋转的双螺旋，一黑一白两股能量在螺旋的节点处交汇、转化，“你母亲的净化异能不是在压制熵能，是在给它找‘停顿点’！就像……就像给海啸筑一道会呼吸的堤坝！”
话音未落，培养舱的玻璃“轰”地碎裂，灰黑色的雾气如挣脱牢笼的野兽般狂涌而出。林舟只觉得体内的强化异能瞬间被抽空，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连思维都变得迟滞——这就是熵能的真正威力，不仅瓦解能量，连意识都能被强行拖入混沌。
“用你的系统锁定那些节点！”阿熵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他周身的灰黑色气流突然反向收缩，竟主动缠绕上涌来的雾气，“我妈说过，每个实验体的熵能里都藏着‘生前所系’，73号是教师，他的锚点一定和‘传承’有关！”
林舟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聚焦于终端光幕。系统仍在疯狂报错，但那些混乱的数据流中，却有几处闪烁着微弱的金光——那是推演锁定的“锚点”。
【锚点1：实验体73号办公桌抽屉里的教案本，残留‘知识传承’能量波动】
【锚点2：旧工业区公告栏上的泛黄奖状，承载‘社会认同’能量印记】
【锚点3：城南第七中学档案室的毕业照，含‘记忆锚定’特性】
“在那边！”林舟猛地指向研究所角落的铁架，那里堆着一摞蒙尘的纸箱，最上面的箱子里露出半截牛皮封面——正是推演画面里73号实验体用过的教案本。
阿熵猛地侧身，避开雾气最汹涌的正面，同时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灰黑色气流如箭般射向铁架。纸箱被精准地炸开，教案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林舟面前。
指尖触碰到教案本的瞬间，系统光幕突然稳定下来，一行清晰的提示浮现：【检测到‘传承能量’，可临时转化为熵能锚定介质，持续时间：90秒】。
“够了！”阿熵的声音带着决绝，他突然扯开斗篷，露出后背——那里的衣服早已被熵能腐蚀殆尽，皮肤上布满了与脸上疤痕相同的黑色纹路，此刻正发出灼热的光芒，“把锚点能量导给我！我妈在我体内留了‘平衡阵’，现在只能赌一次！”
林舟没有犹豫，将终端紧紧按在教案本上，同时在脑海中嘶吼：“系统，全力输出！”
终端爆发出刺眼的白光，一道金色的能量流顺着林舟的手臂注入阿熵后背。那些黑色纹路瞬间被点亮，在他皮肤上勾勒出复杂的阵图，与十年前推演画面里女人掌心的微光完美重合。
阿熵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竟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与周身的灰黑色气流形成奇妙的对峙。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狂涌的雾气，声音沙哑却坚定：“73号老师，还记得你教过的第一届学生吗？他们现在都成了异能者，在守护这座城市啊。”
灰黑色的雾气猛地一滞。
林舟趁机将目光投向终端，系统正在进行最后的推演，光幕上的文字断断续续：【创造者信息碎片整合……结论：系统是‘呼吸调节器’……十年前未完成的实验……】
“调节器？”林舟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什么。系统能推演万物，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预测未来，而是为了找到让异能与熵能共存的“调节点”——就像医生用仪器监测呼吸，只为在骤停前找到抢救的时机。
培养舱前的灰黑色雾气剧烈翻涌，隐约的人影在其中痛苦地蜷缩、舒展，似乎在挣扎什么。阿熵后背的阵图光芒越来越亮，连带着他左脸颊的疤痕都开始发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砸在地上，瞬间被熵能腐蚀成黑色的斑点。
“还有50秒！”阿熵的声音几乎不成调，“林舟，看看公告栏的方向！那里的奖状……是他当年得的‘优秀教师’奖，上面有他学生的签名！”
林舟立刻转身，终端的推演能量顺着视线延伸，在公告栏的位置凝聚成一道金色的光束。那张泛黄的奖状在光束中微微颤动，上面稚嫩的签名开始发光，与教案本、毕业照的能量遥相呼应，形成一个三角锚定阵。
“嗡——”
灰黑色的雾气突然发出低沉的共鸣，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开始缓缓收缩。林舟看到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画面：孩子们举着鲜花涌向领奖台的老师，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黑板上写着的“知识改变命运”……
“他在回忆。”阿熵松了口气，后背的阵图光芒渐渐黯淡，“熵能会放大最深刻的执念，只要让他记起‘生前所系’，就能暂时稳住意识。”
就在这时，林舟的终端突然弹出一行完整的创造者信息，不再是破碎的警告，而是一段清晰的留言：“当熵能与异能的呼吸频率重合时，系统将解锁最终权限——‘世界脉搏’。别害怕混沌，它只是未被理解的秩序。”
光幕随之一亮，原本的推演界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慢跳动的绿色波纹，像极了心电图，却又比心电图更宏大、更悠长。波纹的峰值处标注着“异能潮”，谷值处标注着“熵能涌”，而此刻，两道曲线正以一种诡异的和谐度缓缓靠近。
“这是……世界的呼吸频率？”林舟喃喃道。
阿熵走过来，看着终端上的波纹，左脸颊的疤痕轻轻颤动：“我妈说过，十年前的大觉醒不是结束，是开始。世界在适应新的呼吸方式，我们这些觉醒者，不过是它的‘肺泡’。”
培养舱前的灰黑色雾气已经收缩成篮球大小，重新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不再试图突破。操作台屏幕上的倒计时停止跳动，红色数字定格在【71小时59分】。
“暂时稳住了。”阿熵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但只是暂时。三天后，我们得找到真正的‘平衡节点’，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林舟已经从系统的推演中看到了结果——旧工业区的熵能海啸会准时到来，而这一次，不再有实验体73号作为“缓冲”，能量会直接冲击城市的异能核心塔。
终端的“世界脉搏”波纹突然跳动了一下，在谷值处弹出一个新的坐标：【平衡节点预测：城南第七中学，操场梧桐树下】。
那里，正是阿熵校服上印着的学校，也是73号实验体曾经任教的地方。
林舟抬头看向阿熵，发现他正盯着那个坐标，眼神复杂。少年的指尖又开始萦绕起灰黑色的气流，只是这一次，气流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金色——那是来自教案本的“传承能量”。
“看来我们得回趟学校了。”阿熵扯了扯嘴角，面具下的笑容终于带了点少年人的模样，“说不定能在梧桐树底下，捡到十年前落下的粉笔头呢。”
林舟的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世界脉搏”的波纹旁，悄然浮现一行小字：【系统最终任务：协助世界完成呼吸调节。奖励：见证新秩序的诞生】。
旧工业区的风从破碎的窗户外灌进来，带着铁锈与尘埃的味道。林舟握紧发烫的终端，看着远处天际线泛起的鱼肚白，突然觉得十年前那个模糊的叹息，或许不是遗憾，而是一声期待。
毕竟，呼吸之间，既有结束，也有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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