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4

老道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后退两步，直接倒进了大方桌后面的大椅子里，有气无力地对着冲进来的夫妻二人说，“我消耗太多，先睡会儿，等这个香燃尽了，你们把我叫醒，期间不要动小娃。”说完，不等二人回话就半昏迷了过去。

老许和秀莲一动不敢动地守在柳松和老道身边不错眼儿地盯着香。两个人不知累地在屋里蹲了一整柱香的时间，烟气一散，就连忙把老道叫醒了。

老道抹了把脸醒醒神儿，从药箱里摸出个药丸子塞进了嘴里，活动活动身子，走到了柳松身边，吐出一口气，开始拔针了，老许和秀莲憋着气看着。还好老道拔的快，不然俩人要憋死。“好了。”

老许激动地上前，“娃么事嘞？”

老道摆摆手，“哪能啊，恁这个小娃不简单，光养着是不行的，他跟这个世界联系太少了，你们留不住。”

老许拦下着急的秀莲，搓着手，“仙师”

老道拦了一下，“啧，还叫我老道吧。”

老许，“哎，恁看着咋样能留住这个小子？”

下榕树村口，大榕树下，一堆老头老太太围坐一圈儿聊天，看到急匆匆过来的老许两口子，“直溜苗儿，恁弄啥嘞？”岁数最大的老头儿叫着老许的外号问道。

秀莲上前把大榕树底下的人扒拉开，“列列，列列，俺孙儿认干亲嘞。”

“啥干亲？”

老许抱着柳松插个空儿对着大榕树就跪下了，手把着他的脑袋点了三下，再把柳松搁楞醒，哄着他喊了爹，才让站起来。

后头一群人围着，“这好好类，认干亲弄啥哩？”

秀莲在老许和柳松，哦不是，许榕生站起来之后，向周围解释道，“各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们，后山上老道说嘞，俺孙儿待（需要）认大榕树做干亲，以后就叫许榕生了，恁路上遇见了，连名带姓嘞叫他啊。”

许榕生病歪歪地倚在老许身上，人群自动分了两拨，分别围住了老许和秀莲，“恁这娃儿养三四年了，咋突然认干亲嘞？”

“小树苗苗咋蔫儿恁狠耐，咋桌嘞？（咋回事的意思）”

“严重呗，俺家还有点儿鸡蛋，我给恁送去补补。”这是有亲戚关系的。

老许和秀莲还着急带着许榕生上山找老道去，一边儿答着，一边儿拨开众人往外走，“娃叫许榕生，不严重，治好嘞，老道士说滴嘛。”

秀莲也连连道谢，“恁白送（不用送的意思），俺家还有嘞，够他吃嘞。还要去后山找老道，先走了。”

下榕树下一群人看着他们两大一小地往山上去了，村子小滴很，盏茶功夫不到，老许家的小树苗苗认大榕树当干爹的事就传遍整个村子了，大有往别的村子传的趋势。不出所料，两个榕树村中间的大榕树有个娃的消息，一天没过去，上榕树的人也都知道了，连带着许榕生这个小树苗苗也在方圆一二十里地出名了。

这边，许榕生再一次到了老道手里，跟着他端坐在屋子里的大椅子上，指挥着老许烧水，挨个儿往里丢药材。

许榕生烧坏了脑子，现在谁也不认识，但从醒来到现在没有半点儿害怕，纯靠他胆子大，看着自己爷奶被使唤地团团转，高兴地拍手玩儿。老许抽出空来，笑骂了一声，“个混小子。”

许榕生人小但不傻，知道这不是好话，“我不认识你，你不能骂我。”

俩人听到这句话，都愣住了，秀莲手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老许跑上前来，揪着老道的衣领子就开始胡乱地晃，“恁咋弄嘞，俺娃儿都不认人了。”

老道费劲巴拉地从老许手里拯救出自己的衣领子，伸出右手，搭在许榕生的手腕上把了个脉，“这没问题啊。”又把许榕生翻来覆去，颠上颠下地检查了一下，越翻腾眼睛越亮，“没问题，根骨真好，把他给我当徒弟吧。”问题没查出来，到让老道地厚脸皮长出来了。

老许一把抢过许榕生，抱在怀里往后躲，“你想都别想！”

老道这会儿是真馋了，“他根骨恁好，跟着我学武也不埋没他。”

秀莲到不关心这些，“这多苦，娃带类娇，他受不住。”老许跟着点头。

老道一脸可惜，“你们再考虑考虑吗，学不了武，学道、学医都行。”

老许和秀莲脸上还有些迟疑，老道被许榕生的天赋糊了眼，没看出这两个人在拿乔，不断地加码，“以后他就是我关门弟子，我把这个道观传承给他。要是那些都不愿意学，我还会几种乐器，也可以教他。”

老许和秀莲对视一眼，“这可是恁说哩，俺可没必恁。”

老道连连点头，喜滋滋地报过许榕生放到了澡盆子里，让秀莲看着，他和老许研究他的失忆原因去了。

许榕生呢，就看着他们互相拉扯，偶尔还咯咯直笑，破坏氛围的一把好手。

最后呢，还是老道起了个卦才看出问题，“没事儿，榕生把前缘断开了，以后都是好事。”

老两口放心了，围在榕生身边儿教他喊“爷爷，奶奶。”在被榕生占了几百次便宜之后，终于得偿所愿，喜滋滋地留下榕生下山了。

在山上待了一个月，被老道盘地身心俱疲地榕生终于被允许回家了。刚进家门没多久，老许家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这次是个想不到滴小不点儿。

许百顺家的许三多怯生生地进了院儿，伸着脑袋喊着，“老爷（太爷爷）、老奶（太奶奶），俺小叔回来猛？”

秀莲从厨房出来，擦擦手，牵着许三多进了屋，“回了，回了，就等恁过来玩儿嘞。”说着，领着他到了床边，帮他褪了鞋子，一把放到床上去了。榕生刚下山，正是对什么都新鲜的时候，这时候来个怯生生、眼睛湿漉漉地小弟弟，他兴奋地不得了，嗖儿地一下，就从床那头爬到这头，朝着许三多过来。许三多也正想榕生想得紧，也朝着榕生扑了过去，两个人像那被棒打的鸳鸯，紧紧相拥。逗得秀莲笑得直哆嗦，看他们玩得好，秀莲继续去厨房做饭了，路上顺便把老许踢进来看孩子。

俩小玩意儿抱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松开了手，榕生闲不住，嘴巴嘚啵个不停，手上还动来动去，不是啾啾许三多的脸，就是扯扯他的眼睫毛，那是一刻也不识闲（不停）。

“弟弟，恁叫啥？”

许三多不明白小叔咋了，但不影响他认真回答，“我不是弟弟，我是恁侄子，我还比恁大。”

榕生眼睛瞬间亮了，脑子里就剩下了“侄子”两个字，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小小一个人，居然还有个小侄子，这可太好了。榕生乐得嘴巴都咧开了，口水直往下流。

许三多拽着衣裳下摆给榕生擦了擦嘴，“乖宝叔，恁咋嘞？”

许榕生回过神儿，“我不叫乖宝，我叫榕生。”

但许三多的注意已经被榕生的口音转移了，“小叔，恁咋学会电影上嘞话嘞？”

许榕生一听，乐滋滋地就开始显摆，先是正了正坐姿，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跟着后山上的老道士学的，厉不厉害？”

许三多半张着嘴，一脸崇拜地看着许榕生，“小叔，恁真厉害。”

许三多实在过于配合，真诚的眼神儿把天生厚脸皮的许榕生看的都羞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的脸蛋就涨红了，许榕生用两只小胖手捂住了自己的胖脸蛋儿。堵在门口看护他们的老许眼睛里的笑意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