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风山地的风，总裹着层碎冰似的凉。
阿砚踩着晨光往山坡爬时，布包里的植物图鉴硌得腰侧发疼——那是她昨天从图书馆借来的，扉页还夹着丽莎给的紫罗兰糖，油纸被反复摩挲得发皱，甜香却没散，像藏了颗小太阳。
连续三天被丽莎“温柔关注”，她实在慌得厉害：不是怕追问，是怕那双带笑的眼睛，怕自己一紧张就结巴的样子被看穿。
翻遍地图找到这片山坡时，她几乎是跑着来的——地图上“鲜有人至，适合观星”八个字，对她来说比骑士团的徽章还让人安心。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
碎石子嵌进鞋底，硌得脚趾发麻；带刺的灌木丛勾住灰布裙摆，扯出几道细痕；连风都比山下急，吹得她额前碎发贴在脸上，沾着汗，凉丝丝的。
好在山顶平坦，青草软得像绒毯，远处蒙德城的风车在雾里晃，近旁风铃草开得盛，淡紫色的花穗随风晃，连蝴蝶都飞得慢，翅膀扫过草叶，留下道浅浅的痒。
阿砚选了块被阳光晒暖的岩石旁坐下，把布包垫在腿下——怕图鉴再被磨坏。
她刚翻开书页，就看见夹着的紫罗兰糖，指尖碰了碰油纸，又赶紧缩回来：舍不得吃，想留着，万一哪天又慌了，闻闻甜香或许能好些。
风掠过草叶，“沙沙”声混着花香，她甚至敢伸直腿，靠在岩石上闭眼——这是来蒙德后，第一次敢这样放松，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可这份静，碎得猝不及防。
“嘶——”
诡异的声响从山谷飘来，像毒蛇吐信，又像腐木在阴沟里烂。
阿砚猛地睁眼，心脏“咚”地撞在肋骨上——山谷里正爬着团黑雾，浓得化不开，像打翻的墨池，所过之处，青草瞬间枯成灰，蝴蝶直挺挺摔在地上，连空气都变黏了，吸进肺里像吞了冰碴。
黑雾中央站着个黑袍人，法杖扭曲得像枯藤，嘴里念念有词，正是公告栏上画的“深渊法师”——旁边红笔写着“危险！操控黑雾侵蚀神智”，此刻那警告像针，扎得她指尖发颤。
腿像灌了铅，挪不动。
黑雾里的戾气太沉了：比码头丘丘人身上的重十倍，比图书馆魔法书上的脏百倍，像无数只冰冷的手，顺着风往她身上抓，连头发丝都透着冷。
她想跑，可目光扫过山谷下的小路时，却僵住了——个背着药篓的老婆婆正往上走，蓝布头巾被风吹得飘，手里还攥着朵刚摘的蒲公英，完全没察觉黑雾正往小路爬。
“别、别过去……”阿砚用气音喊，声音轻得被风卷走。
黑雾离老婆婆只有几步了。
她看见老婆婆的药篓沾了点黑雾，篓里的薄荷瞬间蔫了，连蒲公英的绒毛都垂了。
奶奶生前说的“能帮就帮，别后悔”突然冒出来，撞得她心口疼。
可她真的怕：怕深渊法师的法杖，怕黑雾的阴冷，更怕自己的力量失控——上次在码头只是净化几个丘丘人，就引来那么多人看，这次要是……
指尖突然发烫。
身体里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有个小拳头在捶：“快做点什么！”
淡绿色的微光顺着指缝往外冒，她死死攥拳，想把光按回去，可光却越亮，烫得她指尖发麻。
黑雾已经缠上老婆婆的裤脚，她闭紧眼，双手捂耳，想挡住咒语声，嘴里却忍不住呢喃：“别、别伤害她……别……”
“唰！”
绿光突然炸开。
不是之前的微光，是像朝阳撞破云层的亮，瞬间铺成张绿网，往山谷扑。
绿光碰着黑雾，“滋啦”声像春雪遇暖阳，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在风里；枯成灰的草重新冒绿，摔在地上的蝴蝶扇动翅膀，连老婆婆药篓里的薄荷都挺了挺，蔫掉的叶子又鲜了。
深渊法师显然没料到，黑袍晃了晃，法杖“哐当”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山谷深处跑，连黑雾都顾不上收。
阿砚还闭着眼，身体抖得像筛糠。
力量在快速流失，指尖的烫意退了，只剩虚软，连呼吸都带着哭腔。
她不敢睁眼，怕看见有人被绿光引来，怕听见“那光是怎么回事”，怕又被围着看——小时候在家乡，就是因为不小心让秧苗变绿，被村民围着问“你是不是怪物”，那目光像冰，到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僵。
“完了……又、又失控了……”
眼泪砸在青草上，晕开小湿痕。她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抖得厉害。
布包从腿上滑下来，图鉴掉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翻，紫罗兰糖滚出来，停在脚边，油纸沾了草屑，却还透着甜。
风又吹来了，没了之前的冷，裹着青草的香。
远处风车还在转，蝴蝶飞回花丛，一切都静得像梦。
可阿砚知道不是——她的光那么亮，肯定被看见了，肯定会有人找来，肯定会……
“走！快走！”
她抹了把眼泪，胡乱抓起兵图鉴和布包，把紫罗兰糖塞进兜里，转身就往山坡另一侧跑。
裙摆被灌木丛扯得更破，鞋尖沾了泥，头发乱得像草，却不敢停。
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要跑，跑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跑到那些探究的目光追不上的地方。
山顶又静了。
只有被绿光养过的青草，比别处绿，比别处嫩，风一吹，就晃，像在说“别怕”。
那粒滚落在草里的紫罗兰糖，油纸还亮，甜香飘得远，像在等某个慌跑的人，能回头看看，看看这没被“嫌弃”的光，看看这想拥抱她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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