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上的野草枯了大半时，凌烬开始学着做“人类”。
他会在沈清辞整理乐谱时，搬个破木凳坐在旁边，用锈蚀的铁片小心翼翼地模仿写字；会在小雅喊饿时，笨拙地往废墟外跑，带回些未腐坏的野果，青灰色的指尖被刺出血也不在意；甚至会在沈清辞哼唱旧歌时，僵硬地跟着打节拍，喉间滚出不成调的附和。
“你这拍子错得离谱。”沈清辞敲了敲他的手背，银簪挑起乐谱上的休止符，“这里要停半拍，像叹气一样。”
凌烬的指尖顿在半空，猩红的瞳孔里映着乐谱上的符号，忽然抓住沈清辞的手，按在自己的喉结上。那里正随着呼吸轻轻滚动，带着丧尸特有的微凉，却比初见时多了丝活气。
“教我。”他哑着嗓子说，指尖裹着沈清辞的手，往自己唇上带。
沈清辞的脸瞬间爆红，猛地抽回手：“没正经！”嘴上骂着，却把乐谱往他面前推了推，“看清楚，这个符号念‘休止’，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凌烬突然拽进怀里。这人的动作还是带着机械的僵硬，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没弄疼他半分。沈清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铁锈味，混着野果的清甜——是属于凌烬的、独有的气息。
“清辞。”凌烬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发紧，“别离开。”
沈清辞的心猛地揪起。他想起陈老说的“丧尸王迟早失控”，想起凌烬偶尔泛红的瞳孔，想起那些被他绞碎的丧尸残骸。可当他抬头，看见凌烬眼底深藏的恐惧时，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
“我不走。”他抬手抚过凌烬左额的疤痕，“除非你赶我走。”
凌烬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承诺。他低下头，鼻尖蹭过沈清辞的侧脸，动作生涩又虔诚，像在确认这份“不离开”的真实性。沈清辞的呼吸乱了节拍，却没躲开——他忽然觉得，被这样一个笨拙的怪物珍视着，也不算太坏。
剧院外传来异动时，两人正靠在钢琴上看乐谱。凌烬的身影瞬间绷紧，把沈清辞往身后藏，自己则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沈清辞抓起银簪跟上，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不是基地的人，也不是丧尸。
是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正被几只低阶丧尸追着往剧院跑。女人的腿被咬伤了，腐坏的痕迹正顺着伤口往上蔓延，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嘴里喊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凌烬的指甲已经变长，却在看见那女人时，硬生生停住了动作。他的瞳孔里闪过挣扎，像是在对抗吞噬活人的本能。沈清辞突然想起陈老说的“抑制药剂”，心一横，冲过去拽住凌烬的手腕：“让她进来！”
女人连滚带爬地冲进剧院，凌烬反手关上大门，将丧尸隔绝在外。他的呼吸异常粗重，青灰色的血在掌心凝聚，显然在极力压制噬血的欲望。沈清辞把女人扶到角落，刚要处理她的伤口，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你是……沈先生？”女人的声音发颤，“我是基地的人，前几天跟着陈老来……”
沈清辞的瞳孔骤缩：“你是陈老的人？”
“是……但我不是来抓你的。”女人的眼泪涌了出来，“陈老说，只要我把你引出来，就给我抑制剂……可我被咬伤了，他根本不管我……”
她怀里的襁褓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婴儿啼哭。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个圈套，陈老想用女人和孩子当诱饵，逼他离开剧院。
凌烬显然也明白了，他的身影瞬间笼罩在暴戾的气息里，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女人，像是随时会扑上去撕碎她。女人吓得缩成一团，把孩子往沈清辞怀里塞：“沈先生，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三个月大……”
沈清辞抱着襁褓，指尖触到婴儿温热的皮肤，忽然想起末世爆发时，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他抬头看向凌烬，声音很轻：“别杀她。”
凌烬的动作猛地顿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沈清辞走过去，把银簪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抱起孩子，轻声说：“她快尸变了，给她个痛快。至于孩子……”
他的话没说完，女人突然发出凄厉的嘶吼，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瞳孔被猩红吞噬。凌烬的身影一闪，在她扑向孩子前，用银簪刺穿了她的头颅。青灰色的血溅在他脸上，却没沾到沈清辞和孩子半分。
沈清辞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像只无害的小兽。凌烬走到他身边，指尖悬在婴儿头顶，几次想碰，又怕自己的体温冻伤孩子。
“他叫什么名字？”沈清辞轻声问。
凌烬摇了摇头，喉间挤出两个字：“安安。”
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这大概是所有末世幸存者的愿望。
沈清辞把安安交给小雅照顾，转身看向凌烬。这人还站在原地，青灰色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却在看见沈清辞时，笨拙地用袖子去擦，像是怕弄脏了他的眼睛。
“过来。”沈清辞朝他招招手。
凌烬走过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他。沈清辞拿出干净的布，踮起脚帮他擦脸，指尖触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你刚才……为什么没杀我？”
凌烬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问题。他抬起头，猩红的瞳孔里映着沈清辞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我的。”
不是食物，不是所有物，是“我的”。这个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珍视。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他忽然踮起脚，吻上了凌烬的唇角。
很轻的一个吻，带着银簪的冷意，却像火星落在了干燥的草原上。凌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僵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沈清辞的耳根红透了，却故意板着脸：“这是奖励，奖励你刚才没失控。”
凌烬还是没动，过了很久，才用极轻的力道，回吻了他的额头。
这个吻笨拙又生涩，带着丧尸的微凉，却比任何人类的亲吻都要让沈清辞心动。他靠在凌烬怀里，听着他胸腔里越来越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或许末世的意义，就是让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在废墟里找到彼此。
夜里，安安睡着了，小雅趴在旁边守着，像个小大人。沈清辞靠在凌烬肩头，翻看着那本笔记本，忽然发现夹在里面的演出票根背面，多了一行新的字。
是凌烬的笔迹，比之前流畅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我的清辞，我的光。」
沈清辞的眼眶发热，他抬起头，撞进凌烬盛满星光的瞳孔里。剧院外的丧尸还在嘶吼，基地的威胁也从未消失，可只要身边有这个笨拙的怪物，似乎再难的末世，也能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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