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天,林小满在阁楼发现那只铁皮箱时,雨正顺着瓦缝渗进木梁,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箱子藏在褪色的碎花窗帘后,黄铜锁扣上长着青绿色的锈,像谁遗落在时光里的叹息。
她蹲下来擦去箱盖上的灰,指腹触到凹凸的刻痕——是朵早已模糊的玉兰花。这是外婆的阁楼,老人上个月搬去养老院时,只带走了药箱和几件换洗衣物,说剩下的"让它们陪着老房子吧"。
钥匙就插在锁孔里,大概是外婆临走前忘了拔。林小满轻轻旋开,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潮湿的气息漫出来,惊得她打了个喷嚏。箱子底层铺着暗红绒布,上面摆着个相框: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玉兰树下,眉眼间有她熟悉的温和。
这是外公。她只在旧相册里见过他,听说在她出生前就因意外去世了。相框旁叠着厚厚的信,牛皮纸信封边缘已经发脆,收信人一栏写着"婉卿亲启",是外婆的名字。
第一封信的字迹挺拔有力,开头写着"1987年6月12日,雨"。林小满坐在落满灰尘的藤椅上读起来,雨声敲打着天窗,像在为信里的文字伴奏。
原来外公曾是乡村教师,每个周末才回家。信里记着课堂上的趣事,记着村口老槐树又开了多少花,记着给外婆买的发卡放在樟木箱的第几层。有一封信里夹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薄如蝉翼,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香。
读到第三十七封信时,林小满的手指顿住了。那封信没有写完,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团,最后几个字歪歪扭扭:"婉卿,我在回城的路上,雨太大了......"
她忽然想起外婆总说的那句话:"下雨天,走路要慢些。"以前以为是老人唠叨,此刻才明白藏在话里的疼。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漏下来,给阁楼镀上层金边。林小满把信放回铁皮箱,发现箱底还有个小布包,打开是枚银质玉兰胸针,花瓣上的纹路被摩挲得发亮。
楼下传来脚步声,是妈妈上来了。"小满,该走了。"
"妈,"林小满举起胸针,"你看这个。"
妈妈的眼睛忽然红了:"这是你外公送外婆的定情物,她总说找不到了......"
林小满望着窗外新生的彩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会消失。它们会变成雨季的潮湿,变成老家具的木纹,变成亲人随口说的一句话,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告诉你:爱一直在那里。
她把铁皮箱重新锁好,将钥匙放进外婆留下的樟木箱。等下次来看老人时,或许可以讲讲这些信里的故事,讲讲那个在雨天里,把思念写满信纸的年轻男人。
阁楼的天窗还开着,晚风吹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林小满仿佛闻到了玉兰花的香,淡淡的,却足够温暖整个漫长的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