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在后院,林薇几人被张极一个冰冷的“滚”字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之后,我的校园生活仿佛短暂地驶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
她们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不善和嫉妒,但那份赤裸裸的恶意和肆无忌惮的肢体欺凌,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
我知道这屏障的名字叫“张极”,即使他本人可能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早已遗忘。而他却深深记在了我心中。
那方带着清冽松木冷香的白色手帕,被我洗净后小心翼翼地收在抽屉最深处,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关于强大庇护的象征。
日子在书本的翻页声和奶奶偶尔的咳嗽声中悄然滑过。深秋的金黄被凛冽的寒冬取代,窗玻璃上结起了薄薄的霜花。
学校里,我开始频繁地偶遇张极。
有时是在教学楼的转角,他正和朱志鑫他们低声交谈着什么,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冷冽的风;有时是在空旷的篮球场边,他独自一人靠在围栏上,指间夹着烟,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仿佛我只是掠过他视野的一粒微尘。
还有一次是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他坐在我对角线的另一端,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安静得如同雕塑,直到离开,他的视线也未曾偏移一分一毫。
他像是活在另一个维度的发光体,强大,耀眼,却又对周遭的一切保持着彻底的漠然。这种频繁却又毫无交集的偶遇,让我心中那份因他强大力量而产生的敬畏感,渐渐沉淀成一种习惯性的、小心翼翼的避让。
又是一个需要去医院给奶奶拿降压药的傍晚,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里面是一件洗得很干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毛衣,外面套着杏色的毛呢外套,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干干净净,保暖舒适,袖口和领口都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多余的线头或起球。
最珍视的,是脖子上围着的那条厚实的白色手织围巾,米白色的粗毛线,针脚带着奶奶特有的质朴风格,不算特别精细,却异常厚实温暖,像一圈柔软的云朵裹着脖颈,抵挡着刺骨的寒风。
它是我身上唯一称得上“贵重”的东西,承载着奶奶沉甸甸的爱。
抱着刚从药房窗口取出的、装着降压药的塑料袋,医院特有的、冰冷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人群的喧嚣,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低着头,习惯性地把自己缩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刚转出通道,步入相对空旷一些的急诊大厅连接走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缠绕上我的后颈。
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在胸腔里擂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就在几步之外,走廊惨白冰冷的顶灯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矗立在那里。
光线勾勒出他利落冷硬的轮廓。
张极。
他穿着剪裁极佳的黑色羊绒长大衣,敞着怀,露出里面深灰色的高领毛衣,那质感一看就价值不菲。
肩宽腿长,身形比例近乎完美,仅仅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单手插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就散发出一种无声而强大的气场,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仿佛凝滞、稀薄起来。
他微低着头,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正毫无遮拦地、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依旧是深海般的沉静与漠然,仿佛在审视一件突然出现在路径上的物品。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那股源自他本身的、混合着冷冽木质香与无形威压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强势地盖过了医院里冰冷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片令人室息的领域。
我瞬间僵成了石像,血液倒流,大脑一片空白。
怀里的药袋变得异常沉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攀升,连指尖都开始发麻。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短促。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一一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炸开,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只能像个被钉在展示台上的标本,僵硬地承受着他那无声的、极具穿透力的审视。保暖的外套和围巾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单薄,仿佛无法提供任何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