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宣纸,慢慢晕染开整个庭院。张妈端来的桂花糕还放在石桌上,瓷盘边缘沾着几粒石榴籽,像不小心撒落的星星。温阮蜷在霍承砚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下午律师走后,霍振霆叫住她时说的话。
“这镯子啊,当年你奶奶刚嫁过来时,太奶奶给她戴上,就说‘霍家的媳妇,得像这石榴树,看着柔,根却深’。”老爷子的声音带着老木头的温润,“承砚这孩子,从小就认死理,当年你家出事后,他在这石榴树下站了三天,说要等你回来。后来去国外,每次打电话都问‘石榴树开花了吗’,我就知道,这孩子心里啊,始终有个位置是空给你的。”
温阮指尖划过腕间的翡翠,冰凉的玉质下仿佛能触到岁月的温度。她抬头看霍承砚,他正低头望着她,眼底的光比院角的灯笼还要暖。“其实我去国外的第一年,偷偷回过一次老宅。”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怅然,“那时候石榴树被台风刮断了枝,我蹲在树底下,像个傻子似的哭了半天,觉得连它都不等我了。”
“傻瓜。”温阮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眶却热了,“树怎么会不等你呢?你看它现在,不还是好好的,等着我们一起看它开花结果吗?”
霍承砚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轻轻吻了吻。远处传来几声虫鸣,混着石榴叶的沙沙声,像支温柔的夜曲。他忽然起身,拉着她往屋里走:“带你去个地方。”
二楼的书房她昨天去过,可霍承砚却推开了隔壁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亮了满架的旧书。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个樟木箱,铜锁上刻着缠枝莲,看着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妈的嫁妆箱,她走之前,让张妈给我收着的。”霍承砚打开箱子,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漫出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叠整齐的旧物——有她小时候扎过的红头绳,有两人一起折的纸飞机,还有那本她以为早就丢了的《阮阮历险记》,泛黄的纸页上,小人儿追蜜蜂的身影还清晰可见。
最底下压着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来,里面竟全是石榴花标本,一片压着一片,像攒了满盒的晚霞。“每年花开,我都摘一朵压起来,”霍承砚拿起最上面那片,花瓣边缘已经泛褐,“这是你走后的第一年摘的,总想着等你回来,让你看看,它们一直开得很好。”
温阮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霍承砚慌了,伸手给她擦,指尖却被她抓住,按在那片标本上。“霍承砚,”她哽咽着笑,“你知不知道,我在国外每次吃石榴,都觉得没有家里的甜。”
“以后年年让你吃够。”他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明年石榴苗开花了,我们就把花瓣晒干,泡水喝,做桂花糕,像小时候那样。”
月光穿过石榴枝,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谁在轻轻摇晃着时光的秋千。温阮看着箱子里的旧物,忽然觉得,那些错过的岁月其实从未走远,它们只是变成了红头绳、纸飞机和石榴花标本,悄悄藏在时光的角落里,等着有一天,被爱重新拾起,拼成完整的模样。
“对了,”霍承砚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枚银质的石榴花胸针,花瓣上镶着细小的红宝石,像沾了露珠的花芯,“前几天去首饰店订的,师傅说照着老宅的石榴花打的,喜欢吗?”
温阮点头,指尖抚过冰凉的花瓣,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归宿。就像那棵老石榴树,不管经历过多少风雨,总能在下一个夏天,开出热烈的花来。而她和霍承砚,也终于在时光的长路上,重新牵住了彼此的手,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都将有石榴花香作伴,把日子过成最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