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的晨露还凝在兰草叶尖，带着崖底特有的清寒。林青芜正对着苏家旧卷上的阵图揣摩，窗棂突然“哐当”一声震颤，紧接着，三道急促的钟声撞碎了谷中的宁静——那是寨门的警示钟，百年古铜铸就，声浪撞在赤红色崖壁上反弹回来，层层叠叠，震得书架上的竹简都簌簌发抖。
“是玄清门的人！”墨昀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伴随着铁弓上弦的脆响。林青芜抓起裂风剑冲出屋，正见他站在石阶上，月白长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铁弓已锁定东侧崖壁，箭簇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冰棱，“他们从东侧绝壁爬上来了，栈道上全是人影！”
训练场的空地上已聚满守崖人。有扛着长矛的凡人汉子，他们的手臂上还带着耕作留下的厚茧；有御剑悬浮的修士，虽多是筑基初期，剑上的灵光却格外炽烈；甚至有半大的孩子，举着削尖的木棍站在最前排，小脸吓得发白，握着木棍的手却攥得死紧。张伯拄着龙头拐杖站在高台，苍老的声音劈开钟声：“守崖人在这断魂崖扎根百年，从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玄清门想踏平我们的家，就得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答应不答应！”
“阿木呢？”林青芜突然想起少年，心脏猛地缩紧。
“让张婆婆带他去溶洞暗道了。”墨昀的箭矢“嗖”地射出，金芒穿透三十丈外一个玄清门弟子的咽喉，那弟子从栈道上坠下时，发出的惨叫被风撕成碎片，“暗道通往后山的灵泉洞，有阵法掩护，最是安全。”他侧身避开飞射而来的符箭，铁弓在掌心转了个半圆，又搭上一支嵌着符文的箭羽，“西侧是老弱妇孺的住处，防御最弱，你去那边。”
“一起守东侧。”林青芜的裂风剑在晨光里划出青弧，将三名刚爬上栈道的修士逼退，剑风扫过崖壁，激起一片碎石，“你的伤还没好，强行运功会震裂内腑。”
墨昀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反驳，只是搭箭的手稳了些。两抹身影并肩冲向东侧栈道，青金剑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每一次交击都溅起刺眼的灵力火花。玄清门的弟子像疯了一样往上涌，他们的眼神泛着诡异的红光，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紫色的，显然是被强行催谷了修为。
“是血灵禁术！”林青芜一剑挑飞个修士的长剑，却见那人体内的灵力竟像活蛇般窜向身后的同伴，“他们在吞噬同门的灵力铺路！”
“这群疯子！”墨昀的金符箭爆发出刺目强光，瞬间清空半段栈道，坠落的修士撞在崖壁凸起的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紫袍老鬼为了三玉，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激战中，一道熟悉的疤痕撞入林青芜眼帘。那是个满脸横肉的修士，脖颈左侧有月牙形的疤，与青阳城药铺隔壁的李大叔一模一样——李大叔总在她买草药时多塞一把甘草，说“丫头练剑费力气，得补补”。可此刻，这道疤的主人正狞笑着挥剑砍来，剑锋带着淬毒的黑气：“小贱人，把玄元珠交出来！否则扒了你的皮炼药！”
“李大叔？”林青芜的剑尖猛地顿在半空，裂风剑的青光都颤了颤。
刀疤修士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像是被这声呼唤从混沌中拽出片刻，但很快又被黑气吞没，变得更加狰狞：“什么李大叔？老子是玄清门执法堂的刘护法！”他突然张开嘴，喷出一团腥臭的黑雾，黑雾落地处，连坚硬的岩石都被蚀出蜂窝状的小洞。
“别分心！”墨昀的金箭穿透黑雾，将刀疤修士钉在栈道的木桩上。他拽着林青芜后跃数步，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他们被禁术控制了神智，早就不是原来的人了。”
林青芜看着刀疤修士在黑气中抽搐，脖颈上的月牙疤渐渐被黑血覆盖，最终整个人化为一滩腥臭的脓水。心口像被巨石碾过，疼得喘不过气。她想起王货郎呆滞的眼神，想起迷雾洲水煞空洞的眼窝，想起苏家旧卷上“辰时火光起”的字迹——玄清门的欲望，早已吞噬了太多无辜者的人生。
“结束他们的痛苦，才是慈悲。”墨昀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铁弓搭上最后一支金符箭，箭羽上的符文因灵力灌注而发亮，“守住这里，才能不让更多人变成这样。”
林青芜深吸一口气，裂风剑的青光陡然炽烈。她不再犹豫，剑光如流瀑倾泻，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能瞬间斩断对方的灵力经脉——既让他们失去战力，又能最大程度保留生机，或许日后还有解术的可能。
西侧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惊呼。林青芜抽空回头，只见数十名玄清门修士突破了防线，正举着燃烧的符纸冲向张伯的院子！那些符纸是“燃灵火”，沾到皮肉就会顺着灵力燃烧，当年苏家灭门的大火，用的就是这种邪术。而张伯正张开双臂挡在院门前，苍老的身躯在熊熊火光前像风中残烛，手里紧紧攥着那卷苏家旧卷。
“张伯！”林青芜心急如焚，想冲过去，却被七八个修士死死缠住。其中一个穿紫衫的女修笑得阴毒，拂尘化作万千毒丝，专挑她防御的破绽钻：“小丫头片子，还想学人当英雄？今天就让你陪这老东西一起烧成灰！”
就在毒丝即将缠上林青芜脖颈的刹那，一道白影如惊鸿般掠过崖顶。素白裙摆在晨风中展开，裙角绣着的兰草花纹在阳光下流转，苏清瑶的长剑带着沁人心脾的兰香，精准地斩断毒丝，剑尖抵住女修的咽喉：“敢动我张伯一根头发，我就把你这身皮囊喂崖底的噬魂蚁！”
“清瑶！”林青芜又惊又喜，裂风剑的青光瞬间暴涨，逼退周围的修士。
苏清瑶冲她眨眨眼，长剑挽出个漂亮的剑花，将围上来的修士逼得连连后退：“路上遇到点麻烦，来晚啦。”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被禁术控制的修士，眼神陡然变冷，从储物袋里摸出个青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往空中一撒，“尝尝这个！”
粉末遇风而散，落在黑气缭绕的修士身上，竟燃起幽蓝色的火焰。那些火焰不烧皮肉，只啃噬黑气，被烧到的修士发出痛苦的嘶吼，眼中的红光渐渐褪去，露出些许清明。“是破邪散！”张伯又惊又喜，“清瑶丫头带了解药！”
紫袍老者的怒吼从栈道尽头传来。林青芜循声望去，只见他盘腿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手结着诡异的印诀，周身环绕的黑气浓如墨汁——他正在远程操控禁术！“一群废物！连几个散修都收拾不了！”老者猛地拍向地面，岩石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那些刚恢复些许清明的修士又发出痛苦的呻吟，眼中的红光比之前更盛。
“先解决他！”林青芜与苏清瑶对视一眼，同时冲向栈道尽头。墨昀的金箭如影随形，替她们挡开两侧袭来的攻击。三人的身影在栈道上腾挪，青、金、蓝三色剑光如三道闪电，劈开层层阻碍，离紫袍老者越来越近。
“不知死活的东西！”紫袍老者狞笑着捏碎一枚黑色玉简，崖壁突然震动起来，无数巨石从上方滚落，挡住了去路。他趁机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铛，正是控制傀儡的母铃，“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铃铛响起的刹那，那些被控制的修士突然调转方向，像潮水般扑向玄清门的同门，用牙齿撕咬，用指甲抠挖，完全成了没有理智的野兽。“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一个玄清门的中年修士惊恐地后退，却被自己的师弟咬住了咽喉。
混乱中，林青芜瞥见紫袍老者怀里露出的“清”字玉一角。她灵机一动，突然将裂风剑抛向空中，长剑在晨光里划出个巨大的圆弧，青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在紫袍老者分神的瞬间，苏清瑶的匕首已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手腕，墨昀的金箭则精准地射向那枚青铜铃！
“铛”的一声脆响，青铜铃被射落在地，摔成碎片。那些被控制的修士动作一滞，眼中的红光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与痛苦。紫袍老者怒吼着一掌拍向苏清瑶，却被及时回身的林青芜用裂风剑架住，三股灵力在掌心碰撞，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碎石都震得悬浮起来。
“玄元珠！三玉！都该是我的！”老者的脸因贪婪而扭曲，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浓，“我才是天命所归！裂风子的传承，玄清门的掌门之位，都该是我的！”
“你的心早就被欲望染黑了，不配谈传承！”林青芜将灵力催至极致，裂风剑的青光竟与怀中的“玄墨”二玉产生共鸣，两道温润的白光顺着剑身流淌，注入她的经脉。她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遍全身，剑招也变得愈发圆融——正是《裂风真解》中“以心御剑”的境界。
“清瑶，合璧！”林青芜大喊着，将“玄墨”二玉抛向空中。苏清瑶立刻取出“清”字玉，三枚玉璧在空中相遇的刹那，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将整个断魂崖笼罩其中。光柱中浮现出无数虚影：裂风子与苏家初代家主击掌为誓的画面，玄清门初代掌门偷练禁术的场景，苏家灭门时主母自焚的烈火……最后，所有画面都凝聚成八个金色大字：“守正去邪，方得始终”。
紫袍老者看着光柱，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渴望。他竟猛地撕开衣襟，用匕首划破心口，将鲜血洒向空中，试图用自身精血强行夺取光柱中的传承。可那些金光遇到他的黑血，竟像遇到烈火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反倒是他自己被金光反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光柱中寸寸消散。
“这就是……禁术的代价……”老者在彻底消散前，终于露出一丝悔悟，却已无力回天。
随着老者的死亡，剩余的玄清门弟子纷纷瘫倒在地，禁术的反噬让他们灵力尽失，面色惨白如纸。守崖人们没有赶尽杀绝，只是用藤蔓将他们捆起来，等待后续处置。张伯拄着拐杖走到林青芜身边，看着空中渐渐消散的光柱，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百年了……苏家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了……”
“张伯，您看！”苏清瑶突然指着祭坛，三枚玉璧落在祭坛中央，竟与上面的阵图完美契合，阵图中缓缓升起一个古朴的木盒，正是苏家旧卷中提到的“裂风秘盒”。
林青芜走上前，轻轻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泛黄的古籍和一枚玉简。古籍封面上写着《裂风真解》四个篆字，正是《裂风剑诀》的完整版；玉简里则记载着破解血灵禁术的方法，以及裂风子与苏家的约定——共同守护修仙界的清明，不让禁术之祸重演。
“阿木！”林青芜突然听到熟悉的呼喊，回头只见少年从暗道跑出来，张婆婆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把没刻完的木剑。阿木看到林青芜，立刻扑过来抱住她的腰，小脸上满是泪痕：“芜丫头，我刚才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小子，我怎么会有事。”林青芜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眶有些发热。
墨昀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却在对视时，忍不住笑了出来。阳光穿过崖顶的缝隙洒下，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苏清瑶看着他们，悄悄拽了拽张伯的袖子，调皮地眨眨眼：“张伯，我就说他们俩有戏吧？”
张伯捋着胡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缘分这东西，挡也挡不住啊。”
崖顶的风带着兰草的清香，训练场上传来守崖人们的欢呼，孩子们举着木棍追逐打闹，汉子们开始清理战场，修士们则帮着救治伤员。林青芜望着远处渐渐平静的海面，看着朝阳从海平面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断魂崖，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知道，这场风波的结束，只是新的开始。裂风剑的传承需要守护，苏家的遗志需要继承，守崖人的家园需要建设。但她不再害怕，因为身边有可以并肩的同伴，有需要守护的亲人，有值得珍惜的人。
裂风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个新的传说。而断魂崖的烽烟散尽处，一个属于守崖人，属于裂风剑主，属于所有心怀正义者的黎明，正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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