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灯一盏盏熄灭，只留下更衣室外走廊尽头那盏，在深秋的夜里晕开一团昏黄的光。王楚钦拖着步子最后一个出来，骨头缝里都透着训练后的酸乏，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宿舍楼静悄悄的，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疲惫的脚步声。

推开307的门，一股熟悉的热气混着汗味和运动鞋的气息扑面而来，倒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他把湿透的运动包随手扔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自己也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来，“啪”地一声轻响，屏幕朝上，不偏不倚地落在堆满杂物的小书桌中央，屏幕亮着，幽幽的光映着天花板上陈年的水渍。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扯下被汗水浸得发硬的运动衫，胡乱揉成一团塞进洗衣袋，抓起毛巾就钻进了弥漫着水汽的浴室。

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冲下来，砸在紧绷的肩背肌肉上，酸胀感被冲散了些许。王楚钦闭着眼，仰头迎着水流，只想把这身黏腻的疲惫彻底冲刷干净。

就在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伸手去够架子上的洗发水时，浴室门外，他那块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不是来电，是微信消息提示，一条接一条，执着地跳跃着。

【沈柠惜】：[语音]（点开是带着点疲惫的软糯声音）今天跟那个印尼的打练习赛，手腕好酸，感觉快不是自己的了……（后面跟着一个哭唧唧的柴犬表情包）

屏幕刚暗下去几秒，又倏地亮起。

【沈柠惜】：欸，王楚钦，你们基地食堂晚上有小馄饨吗？我们这边食堂的夜宵简直反人类，又是鸡胸肉沙拉……（配图：一盘绿油油的草，上面零星几块白肉）

紧接着，第三条消息带着不容忽视的惊叹号弹了出来，字体都显得格外醒目。

【沈柠惜】：王楚钦王楚钦！有件特别特别重要的大事必须跟你说！！！（后面跟着三个抓狂翻滚的小猫表情）

浴室的水声哗哗啦啦，掩盖了外面世界所有的动静。

林高远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高远探进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大头？在呢吧？找你借个……”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被小书桌上那持续闪烁、不断跳出新消息的手机屏幕牢牢吸住了。后面跟着的马龙和许昕也凑了过来，三个脑袋瞬间在王楚钦那张堆着护腕、能量胶和半瓶矿泉水的书桌上方聚拢。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照亮了林高远瞬间瞪圆的眼睛，马龙微微挑起的眉毛，还有许昕那毫不掩饰、越咧越大的嘴角。

许昕“哎哟喂……” 许昕第一个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尾音拖得老长，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瞧瞧，这是哪位重要人士啊？大事儿？必须说？”

林高远更是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点开了那条带着三个惊叹号的语音消息。沈柠惜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娇憨又有点急切的嗓音立刻在安静的宿舍里扩散开来，清晰无比：“王楚钦王楚钦！有件特别特别重要的大事必须跟你说！！！” 最后那个“说”字还带了点上扬的尾音，挠得人心痒痒。

马龙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看戏的笑意，嘴角也绷不住地往上弯。三个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无声的“哦——”在空气中流淌，默契十足。林高远甚至摸出自己手机，对着王楚钦那还亮着的屏幕，飞快地拍了张照，闪光灯都没关，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留下罪证。

浴室里的水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几秒钟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拧开。氤氲的热气率先涌出，紧接着，王楚钦顶着一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黑发走了出来。他只胡乱套了条运动长裤，赤裸的上身蒸腾着热气，皮肤泛着刚被热水冲刷过的红晕，手里抓着一条毛巾正胡乱擦着脖子。

王楚钦“你们几个怎么……”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情形让他瞬间定在原地。三个本该回自己屋的家伙，此刻正以极其可疑的姿势围在他的书桌前，脸上挂着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混合着兴奋、八卦和憋笑的诡异表情。而他们的视线焦点，无一例外地落在他那部还亮着屏的手机上——屏幕中央，沈柠惜最后那条带着三个惊叹号的消息，简直像探照灯一样刺眼！

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窜上头顶。王楚钦的耳朵尖“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带着脖子和没擦干的上半身都泛起一片可疑的红晕。他下意识地想去抓桌上的手机，动作快得像扑食的猎豹。

林高远“哎——！” 林高远眼疾手快，身体一扭，用肩膀和后背死死挡住了王楚钦的去路，同时捏起了嗓子，模仿着刚才语音消息里沈柠惜那特有的、带着点甜腻和撒娇意味的调调，声音拉得又细又长，还夸张地扭了扭腰： “王~楚~钦~~~” 他故意拖长了每个字，尾音打着旋儿往上飘，学得惟妙惟肖，甚至还加上了刚才没出现的波浪号。 “有件大~事~必须跟你说哦~~~”

最后那个“哦”字，拐了九曲十八弯，腻得能滴出蜜糖来。

许昕“噗——哈哈哈哈哈哈！” 许昕第一个破功，笑得整个人弯下腰去，拳头咚咚地锤着旁边马龙的床沿，震得铁架子床嗡嗡作响。马龙也绷不住了，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手扶着额头，肩膀笑得一耸一耸。

宿舍里瞬间被巨大的哄笑声掀翻了屋顶，连天花板上那点灰尘似乎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王楚钦的脸彻底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连带着脖子根都一片赤红。那点刚被热水泡出来的慵懒和疲惫瞬间被烧成了滚烫的羞恼。

王楚钦“林高远！你丫找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也顾不上擦头发了，湿漉漉的毛巾直接往桌上一甩，水珠四溅。他猛地一矮身，动作快得惊人，抄起就倚在床边的球拍——那柄他吃饭的家伙，红双喜的拍柄还带着训练后的微温——像握着一把出鞘的剑，杀气腾腾地就朝还在那扭腰晃脑、得意忘形的林高远扑了过去！

林高远“哇靠！真动手啊大头！” 林高远怪叫一声，脸上的嬉笑瞬间换成惊恐，兔子一样敏捷地蹦开，绕着两张铁架床开始亡命奔逃。王楚钦赤着脚，地板被他踩得咚咚直响，挥舞着球拍紧追不舍。那球拍带着风声，好几次险险地擦着林高远的后脑勺扫过。 “误会！纯属误会！” 林高远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哇哇大叫，试图躲到笑得快岔气的许昕身后。

许昕许昕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假惺惺地伸手拦王楚钦：“哎哎，大头，冷静！高远就是嘴欠，拍子放下！放下！哎哟喂……” 他话没说完，自己就被王楚钦绕过，球拍带着劲风差点扫到他鼻尖。

马龙马龙则退到了相对安全的门边，背靠着门框，笑得直揉肚子，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火上浇油地慢悠悠点评：“高远啊，你这模仿得……嗯，神韵是有了，就是有点费命。”

宿舍里彻底乱了套。椅子被撞歪，拖鞋踢飞一只，林高远的求饶声、许昕煽风点火又假装劝架的怪叫、马龙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低笑，还有王楚钦气急败坏的怒吼，混着球拍挥舞的破空声，奏响了一曲鸡飞狗跳的交响乐。

就在这场混乱达到高潮，林高远被逼到墙角，王楚钦的球拍作势要拍下，许昕终于“良心发现”准备真去拉架的时候——

“嗡…嗡…嗡…”

桌上，那部被遗忘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消息，是那种执着、持续、带着点催促意味的震动。

所有人的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高远还保持着抱头缩在墙角的姿势，许昕伸出去拉架的手僵在半空，马龙扶眼镜的动作停在鼻梁上。王楚钦高举球拍的手臂也顿住了，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箭般射向那部还在嗡嗡作响、屏幕再次亮起的手机。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心悸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刚才的羞恼和躁动瞬间被一种更奇异的预感覆盖。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也顾不得收拾林高远了，随手把球拍往旁边的空床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几步冲到书桌前，带着一身未消的腾腾热气和水汽，一把抓起了那还在震动的手机。屏幕被刚才的混乱蹭上了水渍，他胡乱用指腹抹开。解锁，点开微信，置顶的那个熟悉头像旁，一个鲜红的数字“1”。

手指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点开了沈柠惜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新消息，孤零零地躺在最下面，没有任何表情包修饰，简简单单一行字，却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痛了他的眼睛：

【沈柠惜】：其实……就是想你了。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刚才的喧嚣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窗外遥远的风声，和王楚钦自己骤然变得清晰、沉重的心跳声。

咚。咚。咚。

他能感觉到三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自己脸上，聚焦在他握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那行字像有魔力，把他钉在原地。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口炸开，比刚才在浴室被热水冲刷时还要汹涌百倍，蛮横地直冲上头顶，烧得他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连带着脸颊、脖子，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烫得惊人。

他死死盯着屏幕，想动，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有耳根那抹赤红，不受控制地迅速蔓延，染透了整个耳朵，甚至隐隐有向脖颈下方进军的趋势。

林高远“咳……” 角落里，林高远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王楚钦像被这声咳嗽烫到一样，猛地惊醒。他几乎是带着点狼狈地用力按熄了手机屏幕，那行让他心跳失序的字瞬间被黑暗吞没。他动作快得有些僵硬，把手机死死攥在手心，屏幕紧贴着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把那几个滚烫的字捂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只疯狂擂鼓的兔子，可脸上那层火烧云却怎么也退不下去。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三道写满了“我们都懂”的灼热目光，胡乱抓起桌上那条还湿着的毛巾，用力地、毫无章法地擦着头发，水珠被他甩得到处都是。毛巾的边缘扫过滚烫的耳朵，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王楚钦“馄饨……” 他突兀地开口，声音有点闷，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像在跟谁较劲，又像在努力找回一点场子，“……食堂，十点半关门。”

他胡乱地擦着，毛巾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红得滴血的耳廓和同样泛红的脖颈。没人看见他嘴角那点拼命想压下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微微向上翘起的弧度。那弧度很浅，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手机屏幕被他攥得死紧，贴在手心，微微发烫，像是藏着一个甜蜜又滚烫的秘密。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