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雨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门外隐约传来的骚动惊醒的。她挣扎着坐起身,身体依旧虚弱,但比昨夜好了不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第一时间就望向身旁,看到的却是郑仁心还未合上的医药包。
她立刻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门外,死一样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惊叫。
一种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唐小雨的心脏,她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颤抖着手拧开门锁——
清晨惨白的光线下,郑仁心医生安静地靠在对面冰冷的墙壁上,像是累极了正在小憩。
如果他不是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青紫。
如果他不是嘴角残留着白沫的痕迹。
如果他的眼睛不是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时刻极致的痛苦与茫然。
一支空了的注射器,像是个恶毒的注释,滚落在他早已僵硬扭曲的手边。
一张绿色的处方笺,被他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像是握住了某种虚无的希望,又像是这个世界对他善良最大的嘲讽。
风穿过空荡的走廊,发出呜呜的哀鸣,卷起地上一张无人问津的废纸,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息。
苍凉得令人窒息。
唐小雨郑医生——!!!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重重摔倒在郑仁心冰冷的身体旁边。她颤抖的手想去碰碰他的脸,想去探他的呼吸,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唐小雨不会的……不会的……你只是太累了……你醒醒……你看看我啊……你不是说了报备完就会回来了吗……你不是说了这条规则一定会是真的吗……(语无伦次,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郑仁心再也不会动弹的手背上)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中毒……我……我……
她的哭声从嘶哑的呐喊逐渐变为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想把自己藏进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巨大的愧疚和悲伤像海啸一样将她彻底淹没。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了更多人。纪棠、谢临、凌书逸等人迅速冲出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全都僵在了原地。
昨夜还温和叮嘱、无私帮助他们的郑医生,此刻已成了一句冰冷的、死状凄惨的尸体。那张总是带着安抚人心的笑容的脸,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痛苦。
周予安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支滚落在地的空注射器,以及郑仁心僵硬的轮廓。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但比寒意更刺骨的,是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
本来……本该是他去的。
他还记得郑仁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又不容拒绝:“周医生,你去休息一下,缓口气。后面我来盯着就好。”
他还记得郑仁心当时的表情,那种同行之间心照不宣的理解与体贴——“你累了,换我来,这很正常。”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对痛哭的唐小雨说点什么,想对死去的郑仁心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对不起”。
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何语言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和虚伪。
纪棠伸出手,没有先去碰郑医生,而是轻轻地、却坚定地按住了唐小雨不断颤抖的肩膀。
纪棠小雨…(声音有些哑)不是你的错。
唐小雨(像是被针刺到,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疯狂摇头)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如果我不中毒……如果我再坚持一下不让他来看我……
谢临那不是你能阻止的。(蹲了下来,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看透规则的残酷)是这条规则本身……就是冲着要人命去的。郑医生他……只是选择了他的道义和责任。
凌书逸(声音压抑着怒火和无力)他把规则……当成了医者的操守和责任来遵守……
周予安(默默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动作轻柔却郑重地盖在了郑仁心的头上和上身,遮住了那令人心碎的死亡面容和姿态)
这是一个同行最后的、无言的尊重与送别。
在一片死寂的哀恸中,唐小雨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越过众人,死死盯住郑仁心紧握的那抹刺眼的绿色。
她推开身边想要搀扶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她走到郑医生冰冷的遗体前,缓缓蹲下。
她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一根一根地、轻轻掰开了郑仁心冰冷的手指。这个动作缓慢而虔诚,仿佛一场无声的告别。
她紧紧攥着那张用善良和生命换来的处方笺,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
她站起身,转过身面对众人时,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红肿和泪光,却多了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近乎狠厉的决绝。
唐小雨走吧。(声音沙哑,却不再破碎,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还差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