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导马车驶进史莱克学院时,暮色正将塔楼的尖顶染成暖橘色。沈星淮扶着祁怀言走下车,对方的军靴刚沾到青石板路,就踉跄了一下——左肩的伤在颠簸中又扯动了,纱布渗出的红痕在夕阳里像条蜿蜒的小蛇。
“逞能。”沈星淮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嗔怪,扶着他的力道却加重了些。指尖触到对方劲装下绷紧的肌肉,想起昨夜在峡谷篝火边,这人靠着树干打盹时,金发蹭在他肩头的微痒。
“这点伤算什么。”祁怀言嘴硬地甩开他的手,却在转身时被门槛绊了下,幸好沈星淮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的腰。军靴跟在石板上敲出慌乱的响,他耳尖红得像被落日烧过,“徐清说校门口的夜市开了,去不去?”
徐清早就抱着装星银鱼干的布包冲远了,陈毅然提着四人的行李跟在后面,步伐稳得像棵松。听见“夜市”两个字,徐清突然从拐角探出头,马尾辫上还沾着片枯叶:“去去去!我要吃糖油果子!”
夜市的灯笼串成了条火龙,从校门口一直蜿蜒到教学楼下。糖油果子的甜香混着烤肉的烟火气漫过来,穿校服的学生们摩肩接踵,魂导灯在人群头顶晃成流动的星。
冲在前面的徐清,突然发现自家对伍少了个人“唉,星淮呢?”
十步开外,沈星淮骤然停下了脚步。夜风轻拂,将他的白发扬起,露出因细微颤动而显得愈发敏锐的鼻尖——一缕熟悉的冷香,隐匿在浓郁的烧烤油烟之中,却逃不过他的感知。
“我去那边看看。”他低声开口,语调比平日里快了半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不待身旁两人有所回应,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然转身,如水银泻地般融入熙攘的人潮,循着那抹飘忽的气息疾步而去。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祁怀言的眉峰瞬间蹙起,金发被夜市的热风掀得有些凌乱。他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左肩的伤口却扯着疼,闷哼一声的空档,沈星淮的身影已经钻进人群,白发扬起的弧度像惊鸿掠过,转眼就被攒动的人头吞没。
“他去哪?”徐清嘴里还叼着半串糖油果子,糖渣掉在布包上,沾着星银鱼干的碎屑,“那方向好像是……霍雨浩他们说的鱼排摊?”
陈毅然的目光落在沈星淮消失的街角,那里飘来阵阵油炸的香气,混着点淡淡的薄荷味——和沈星淮常用的魂导清洁剂味道相似。他忽然想起落日森林里,对方捣药时说的《百草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去看看吧。”
三人穿过喧闹的人群,灯笼的光在祁怀言的金发上流动,像淌着条金色的河。他攥紧了手里的烤面筋,竹签被捏得微微发颤,心里莫名窜起股烦躁——沈星淮那急切的样子,不像是偶遇熟人,倒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转过街角,烤鱼的焦香突然变得浓郁。霍雨浩的鱼排摊就支在老槐树下,铁皮炉子上的油星滋滋作响,王冬正踮脚给霍雨浩递酱料,发梢扫过对方的侧脸,惹得霍雨浩手里的铲子都晃了晃。
“小师弟,你这鱼排……”贝贝的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
祁怀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沈星淮就站在摊前,白大褂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侧沾着的草屑(大概是落日森林带回来的)。他微微俯身,看着铁板上翻腾的鱼排,鼻尖几乎要碰到油面,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竟映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
“是你。”霍雨浩先开了口,蓝眸在烟火气里亮得剔透,“沈兄也来逛夜市?”
沈星淮没回头,指尖却轻轻点了点铁板边缘:“你这鱼排……用的是星银鱼?”
铁板上的鱼块泛着银白的光泽,油炸后卷曲的边缘还闪着星银砂特有的冷光,正是落日森林瀑布下那群银鱼的模样。霍雨浩愣了愣,随即笑起来,蓝眸弯成了月牙:“是啊,早上刚从落日森林捞的,沈兄好眼力。”
“加辣。”沈星淮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白发扬起时扫过耳后,那里还留着点淡红——大概是刚才急着赶路,被夜风刮得。他伸手去摸魂导币,指尖却在腰间顿了顿,才想起行李都在陈毅然那里。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将三枚魂导币拍在摊前的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祁怀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金发垂下来,几乎要碰到沈星淮的手背,语气却硬邦邦的:“两份,都加辣。”
沈星淮转头时,撞进对方带着点愠怒的眼神里。夜市的光在祁怀言的瞳孔里跳着,像藏着团没燃尽的火,耳根却红得厉害,显然是刚才追得急了。他忽然想起刚才那缕冷香——原是鱼排摊用的去腥薄荷料,和自己常用的清洁剂撞了味道,竟让他慌了神。
“你跑这么快……”祁怀言的话堵在喉咙里,看见沈星淮眼底一闪而过的窘迫,忽然就没了脾气。他别过脸,假装看王冬炸鱼排,军靴在地上碾着碎砖,“就是为了吃这个?”
“嗯。”沈星淮应了声,目光重新落回鱼排上。铁板的热气熏得他睫毛发颤,白大褂上沾了点油星,像落了只金虫。他忽然低声道,“星银鱼的鳞片烤脆了,能安神。”
这话声音很轻,却恰好飘进祁怀言耳朵里。他猛地回头,撞进对方清明的眼睛里——那里哪有什么急切,分明是藏着点不好意思。刚才那缕冷香,大概是勾了他的回忆,想起落日森林里星银砂的光,想起篝火边捣药的夜晚。
“两份够吗?”霍雨浩把炸好的鱼排装进纸筒,递过来时,油汁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猛地缩回手,“抱歉,刚出锅有点烫。”
沈星淮接过鱼排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霍雨浩的指腹,像触到块冰凉的玉。他低头咬了口,脆响的鳞片混着辣味在舌尖炸开,星银砂的清冽压过了油腻,果然让人觉得心里敞亮。
“好吃!”徐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嘴里还塞着糖油果子,含糊不清地说,“给我也来一份!要超辣的!”
陈毅然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看着沈星淮吃鱼排时微微扬起的下颌线,又看了看祁怀言——对方正盯着沈星淮嘴角的油星,喉结动了动,忽然从兜里掏出块帕子,递过去时动作生硬得像递长矛。
夜市的灯笼忽明忽暗,烤鱼的香气混着薄荷的冷香漫开。沈星淮用帕子擦嘴角时,余光瞥见祁怀言耳根的红,像被鱼排的热气熏透了。他忽然觉得,刚才那点莫名的急切,或许不只是因为冷香,更是因为……不想在这热闹里,落单太久。
“走了。”祁怀言率先转身,军靴踩在油纸上发出窸窣的响,手里的鱼排却没动,大概是想留着回去吃。金发在灯光里晃着,像团温暖的火。
沈星淮跟上时,白大褂的袖子不小心蹭到祁怀言的胳膊。对方的脚步顿了顿,没躲开。远处的鱼排摊传来王冬的笑声,混着油星炸开的噼啪声,像支温柔的夜曲。
徐清还在跟霍雨浩讨教炸鱼的秘诀,陈毅然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提着徐清的布包,里面的星银鱼干偶尔发出细碎的声响。沈星淮看着祁怀言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夜市的烟火气,比落日森林的星空更让人踏实——至少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