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

那个吻，轻柔、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像一片冰冷的雪花，又像一道滚烫的烙印，印在林越的唇上，也刻进他混乱的灵魂里。

门笛的唇很软，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他没有深入，只是那样贴着他，用唇瓣感受着他的颤抖，用掌心覆盖着他的惊惶。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林越僵在原地，眼睑被门笛微凉的手掌覆盖，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唇上那冰冷的触感和对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旧书卷与星辰尘埃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感官。

他甚至能感受到门笛身体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颤抖。那不是欲望，而是某种更深沉、更痛苦的东西。

终于，门笛缓缓退开。覆盖在林越眼上的手却没有立刻移开，仿佛在贪恋这片刻的掌控，或者在给自己时间平复剧烈的心跳。

林越的世界依旧是黑暗的。他急促地喘息着，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脑海中一片混乱的轰鸣。门笛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挖眼、断腿、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做好“本该”做的事……

他浑身冰冷，恐惧像藤蔓般缠绕上来。他想开口，想辩解，想呐喊，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推开眼前的人，可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掌终于缓缓移开了。

林越的睫毛颤抖着，重新迎上光明，对上的，是门笛那双深邃旋转的星眸。那双眼睛没有焦点，却仿佛能看穿他灵魂深处最细微的惊悸。

然而，林越却在那流转的星光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极其浓烈的痛楚。那痛楚如此之深，几乎要将那空灵出尘的外壳撕裂，让他窥见了其下翻涌的、被压抑了六年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绝望与思念。

门笛林越……

门笛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林越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又猛地蜷缩了回去，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身，望向占星塔穹顶那缓缓运转的星图。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门笛我本不该来。

他的声音空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门笛在星轨中看到你再次出现在月魔族地，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又输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苦涩：

门笛我以为我能放下，我以为六年的时间足以让我忘记那个萤光蕈林里满口谎言的小骗子。我试图用占星，用预言，用一切手段去抹去你的痕迹……可我错了。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星眸再次“锁定”林越，里面的光芒剧烈地颤动着，仿佛随时要碎裂：

门笛我无法忘记！哪怕看不到你的色彩，听不到你的声音，可命运的丝线依然顽固地与你纠缠！我告诉自己，你是个麻烦，是个危险，会扰乱我的道心，会带来灾厄……我甚至想过，如果再见到你，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让你尝尝被抛弃、被遗忘的滋味！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痛苦宣泄，但随即又骤然低沉下来，化为一种近乎破碎的悲鸣：

门笛可当我真的看到你……看到你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看到你眼中倒映出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星光……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了。我甚至不敢真的伤你分毫。我只能用最恶毒的话来威胁你，绑住你，因为我怕……我怕一松手，你就又会像六年前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连恨都找不到方向……

门笛的声音哽住了，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颤抖。那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姿态，与之前那个冷酷威胁要挖眼断腿的门笛判若两人。

林越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位在世人眼中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星魔神继承者，此刻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绝望和无助中挣扎。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是因为门笛的威胁，而是因为他话语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痛苦。

原来……这六年，被抛下的不止是他。门笛，这个被他用系统攻略、然后不告而别的人，承受的痛苦比他想象中要深重得多。那份因“背叛”而产生的恨意，与那份无法磨灭的、被强行中断的羁绊，早已在门笛心中扭曲纠缠，酿成了此刻这杯混杂着爱恨、恐惧与占有的毒酒。

林越对不起……

林越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浓重的愧疚，

林越门笛……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不能解释系统，不能解释任务，他所谓的苦衷，在门笛这六年的绝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门笛对不起？

门笛放下手，脸上恢复了那种空灵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悲伤，

门笛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林越。

他重新走到林越面前，这一次，他伸出手，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握住了林越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却在微微颤抖。

门笛我要你留在这里。

他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像是在宣读命运的判决，又像是在祈求神祇的垂怜，

门笛留在我的占星塔。哪里也不要去。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哪怕……哪怕要用最卑劣的手段，用锁链，用结界，用我的一切……

门笛我不会再给你消失的机会了，林越。永远不会。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偏执的决绝，如同最坚固的枷锁，瞬间套在了林越的心上。林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明白，门笛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会这么做。

而更让林越感到绝望的是，面对这样的门笛，他心中升起的，除了恐惧和愧疚，竟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

就在这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时刻，识海中，一个与往日冰冷提示音截然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带着担忧、焦急，甚至还有一丝心疼的波动，是系统的声音，却不再是机械的语调，更像是朋友急切的呼唤。

系统【小越！稳住！清醒点！别被他的情绪带跑了！】

系统的声音直接在林越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股清明的力量，试图稳住他剧烈波动的精神，

系统【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觉得对不起他，但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破故障！你不能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林越混沌的思绪猛地被这熟悉而关切的呼唤拉回了一丝清明。是系统……不，是和他一起穿越、相依为命、亦师亦友的搭档“小七”。（我们给系统起个名字，方便称呼，用“小七”）

林越【小七……】

林越在心底无声地回应，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痛苦，

林越【可我骗了他，利用了他，然后一走了之。他说的没错，我招惹了他，又抛下他。】

系统【别犯傻！】

小七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系统【当时是时空乱流！是意外！我们谁都没料到！而且，就算有任务在身，你对门笛难道就没有一丝真情实感吗？攻略成功的基础是共鸣，不是欺骗！】

小七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林越心中厚重的阴霾。是啊，六年前在那个萤光蕈林，和门笛相处的点滴是真的。那个目盲却心明如镜、孤独却渴望温暖的少年，确实曾触动过他。那份情感，或许始于任务，但并非全是虚假。这也是为什么，此刻面对门笛的痛苦，他会如此心痛。

林越【我该怎么办？】

林越在心中急切地问，

林越【他看起来很坚决，不会放我走的。】

系统【冷静，先顺着他。】

小七快速分析道，

系统【门笛现在情绪极不稳定，是偏执爆发期，硬来只会刺激他做出更极端的事。先答应他留下来，稳住他。希德利那边好感度50，是初步信任，你突然消失，他肯定会起疑，甚至可能惊动阿加雷斯。我们必须想办法传递消息，或者制造一个合理的‘离开’机会。】

小七的分析让林越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看向门笛时，眼中的恐慌和挣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歉疚和决绝的平静。

他轻轻挣了挣被门笛握住的手腕，没有用大力，只是示意对方放松。

门笛感觉到了他的动作，身体微微一僵，握着他的手下意识收紧，仿佛怕他挣脱。那双“星眸”紧紧“盯”着他，里面翻涌着不安。

林越门笛，

林越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

林越我答应你，暂时不会离开。

门笛的手指又收紧了一瞬，似乎在确认话语的真伪。

林越但是，

林越继续说道，目光毫不避讳地“看”进那对星眸深处，

林越我需要一点时间。我需要处理一些……必须处理的事情。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没有解释是什么事，因为他无法解释。但他希望能争取到一个缓冲期。

门笛沉默着，星眸中光芒流转，似乎在权衡，在判断林越话语中的真假。良久，他缓缓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林越。

门笛多久？

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越七天。

林越报出一个时间，这是小七根据任务周期和希德利可能的反应时间推算的，

林越七天内，我不会离开这里。但七天后，我必须离开，去处理那件必须处理的事。我保证，处理完，我会回来找你。

门笛回来找我？

门笛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期盼，

门笛你用什么保证？像六年前那样，用一个轻飘飘的承诺？

林越的心猛地一痛。他知道，自己早已信用破产。

他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抬起手，轻轻握住门笛那只刚刚松开、还有些微凉的手，将他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的心口。

林越感觉到了吗？

林越直视着他，眼神坦荡而坚定，

林越它在为你跳动。门笛，我承认，六年前是我的错，我欠你一个解释，也欠你无数个日日夜夜。但我现在回来了，我没有忘记你，也从未……真正想抛弃你。给我七天，也给你自己七天。如果七天后，我失信，那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沉重无比：

林越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把眼睛挖出来，把腿打断，留在这里陪你。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既是对门笛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逼迫。

门笛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看”着林越，仿佛要透过那层皮囊，看进他的灵魂深处。掌心下，那颗心脏的跳动，急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真挚。

漫长的沉默在占星塔内弥漫。只有穹顶的星图在无声运转。

终于，门笛缓缓抽回了手。他转过身，背对着林越，声音听不出喜怒：

门笛好，七天。林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这占星塔，有进无出。七天内，你若踏出一步，我便当你毁约。届时……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的话语中蕴含的寒意，让林越明白那后果。

门笛这七天，我会留在这里。

门笛继续说道，声音恢复了那种空灵的平静，但林越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暗流，

门笛陪着你。

林越心中苦笑。这既是陪伴，也是最高级别的监视。但他没有选择，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林越谢谢。

林越低声道，不知是谢他给的时间，还是谢他此刻的“陪伴”。

门笛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一点。无数道银色的星光从穹顶的星图中垂落，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繁复的网，将整个占星塔内部笼罩。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弥漫开来。

门笛这七天，你就在这里休息。

门笛指了指塔内一侧的休息区域，那里有简单的床榻和桌椅，

门笛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说完，他便不再看林越，径自走向房间中央那个巨大的星轨仪，仿佛要再次沉浸到无垠的星海之中，去平复内心汹涌的波涛。

林越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那笼罩四周的星光结界，心中沉甸甸的。七天，他只有七天时间。这七天，他必须想办法联系外界，必须稳住门笛，还必须为下一步接触希德利、乃至其他目标做出规划。

而小七在他脑海中轻轻叹了口气：

系统【第一步，算是稳住了。但这只是开始，小越。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更难。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