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送达的讯息

首尔的夜，是浸在墨里的。一种稠密的、几乎能吞没所有声音的黑。罗渽民靠在练习室的玻璃墙上，指尖冰凉，手机屏幕的光是这片混沌里唯一的孤岛。通讯录列表里，那个熟悉的名字——“Aria”，静静地躺着，像一个尘封的旧坐标。

他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夜晚，练习到筋骨都在抗议的时刻。Aria和朴志晟，还带着未褪尽的少年稚气，累得直接瘫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像两只依偎着取暖的小动物。他总是那个从背包里多拿出一瓶香蕉牛奶，默不作声地插好吸管，先递给Aria，再丢一盒牛奶给志晟的人。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习惯性地，觉得应该照顾一下。那时候，空气里弥漫的是汗水和希望混合的味道，未来像一幅朦胧却必然绚丽的画卷，在无尽的重复练习中缓缓展开。

而现在，画卷已然铺陈，绚烂夺目，只是他们各自站在了不同的方位。他看着Aria在舞台上发光，看着她和志晟嬉笑打闹，看着她和她朋友们打闹。他像一个站在安全距离外的观众，安静地注视着那片他曾短暂停驻过的风景。

有一种感情，不是爱情，却同样盘根错节。它更像一种经过时间沉淀后的、无声的守望。罗渽民对Aria，大概便是如此。是看着一株自己曾随手浇过水的小苗，长成了迎风摇曳的、不需要任何人庇护的树。欣慰吗？有的。但偶尔，在像这样疲惫至极的凌晨，会泛起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酸涩。那感觉，像舌尖不小心碰到了一粒未完全融化的海盐，咸涩过后，是无尽的空茫。

他点开与Aria的对话框。上一条信息，停留在数月前，关于一个工作交接的、简短而官方的问候。白色的背景框下面，是大片的空白。他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读过的一句话：“我总幻想，在某个晚上或者凌晨，你会给我发一段很长的消息，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很想我，没有忘记我。”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他想输入点什么。问一句“最近累不累”？或者，像很久以前那样，开玩笑地说一句“我们Aria现在朋友真多啊”。但最终，所有的念头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刚刚打出的、无关痛痒的问候。不合适。也……没必要。

这种克制，并非疏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回护。他知道她此刻正身处怎样喧嚣的漩涡，自己任何一点微小的、带着私人情绪的联系，都可能被外界过度解读，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风浪。他宁愿保持这种静默的距离，像一颗遥远轨道上的卫星，确保她光芒万丈的航程不受干扰。

窗外的城市开始有了一丝微光，墨色褪去，变成一种灰蓝。他熄灭了手机屏幕，那唯一的孤岛沉入黑暗。练习室里重新被寂静填满，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但他希望她是懂的。就像他懂得她所有笑容背后的努力一样。他希望她能在某个瞬间，或许也是这样一个疲惫的凌晨，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一瓶总是优先递给她的、带着微微甜意的香蕉牛奶。然后知道，在这偌大的、喧嚣的世界里，始终存在着一份来自过去的、沉默的祝福。

那份祝福，不说想念，却早已浸透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