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夕阳把尚书府的飞檐染成金红色,婉兮坐在窗前,看着若雁将最后一件首饰放进妆奁。明日便是玉蘅的赏花宴,她却满心思都在今夜的破庙之约上。
“小姐,这件藕荷色的襦裙配珍珠钗正好。” 若雁献宝似的捧着衣物,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听说镇北侯世子也会去,虽说还在病中,但若能得他青睐……”
婉兮抬手打断她的话,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我今晚有些事,赏花宴怕是去不了了。”
若雁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姐,这可不行啊!老爷特意叮嘱过,说这次赏花宴关系重大,让您务必……”
“我自有分寸。” 婉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帮我备些伤药和干净的布条,再拿两个馒头来。”
若雁虽满心疑惑,却还是照做了。她将东西放进一个素色的食盒里,递给婉兮时,犹豫着开口:“小姐,您今晚要去哪?要不要让护卫跟着?”
婉兮接过食盒,摇了摇头:“不用,我只是去趟城西的药铺,有些药材需要亲自去取。” 她避开若雁探究的目光,转身走进内室,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男装。
铜镜里的少年眉目清秀,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女子的温婉。婉兮用发带将长发束起,又在脸上抹了些烟灰,顿时显得英气了许多。她将那半枚麒麟玉佩藏进贴身的锦囊,又把云舟的银铃系在腰间,这才提着食盒走出房门。
夜色像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住整个京城。婉兮避开巡逻的守卫,沿着城墙根往城西走,脚下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硌得她脚底生疼。她自幼养在深闺,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喵~” 一声轻叫从头顶传来,婉兮抬头一看,只见那只狸花猫正蹲在墙头上,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它见婉兮望过来,便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她面前,摇着尾巴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婉兮心中一动,跟上了猫的脚步。有了这只猫带路,她果然避开了几处守卫森严的关卡,顺利来到了城西的破庙附近。
破庙坐落在一片荒草丛中,残垣断壁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庙门口的两尊石狮子早已风化得不成样子,其中一尊的脑袋还滚落在地上,瞪着空洞的眼眶,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荒凉。
婉兮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庙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尘土味,几只蝙蝠被惊动,扑棱棱地从梁上飞了出去。借着月光,她看见正中央的神龛早已坍塌,神像也只剩下半截身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有人吗?” 婉兮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庙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没有人回应。婉兮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脚下的碎石发出 “咔嚓” 的声响。她走到神龛后面,发现那里有一堆刚燃尽的灰烬,旁边还放着一个酒葫芦,显然不久前有人在这里待过。
难道云舟已经走了?婉兮的心沉了沉,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影从梁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是云舟。
他穿着一身玄色夜行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的左肩依旧缠着布条,只是上面又渗出了新的血迹,显然伤口还没好利索。
“你来了。” 云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不出情绪。
婉兮握紧了手中的食盒,警惕地看着他:“玉佩我带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云舟轻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身上的冷梅香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说过会告诉你兄长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看看你带来的玉佩。”
婉兮犹豫了一下,从锦囊里掏出那半枚麒麟玉佩,递了过去。云舟伸手接过,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复杂。
“果然是它。” 云舟喃喃自语道,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将玉佩还给婉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这是我答应给你的东西。”
婉兮接过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正是她兄长苏瑾的。信上的内容很简短,说他发现了镇北侯府与北狄勾结的秘密,恐怕自身难保,若他遭遇不测,希望有人能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还边关百姓一个公道。
婉兮的手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她攥紧信纸,抬头看向云舟:“这封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兄长的死,是不是跟镇北侯府有关?”
云舟点了点头:“不错,你兄长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镇北侯世子下毒害死的。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此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封信作为证据。”
婉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兄长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中浮现,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一直以为兄长是战死沙场的,没想到竟然是被自己人所害,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你别太难过了。” 云舟看着婉兮哭泣的样子,眼神柔和了许多,“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为你兄长报仇。”
婉兮抹了抹眼泪,强打起精神:“我该怎么做?”
云舟沉吟片刻,说道:“镇北侯在朝中势力庞大,我们直接上书恐怕会打草惊蛇。三日后的赏花宴,镇北侯和他的党羽都会到场,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将证据交给御史台的人。”
婉兮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还在你遗弃的衣袍里发现了一张地图,上面标的就是这个破庙的位置,这是怎么回事?”
云舟解释道:“那是我故意留下的,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来。我知道你冰雪聪明,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来,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发现你不仅聪慧,而且很有胆识,是个可塑之才。”
婉兮没想到云舟一直在监视自己,心中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他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便没有多说什么。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伤药和馒头拿出来:“你的伤口还没好,先处理一下吧。这些馒头你也拿着,垫垫肚子。”
云舟看着婉兮递过来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接过,低声道了句 “多谢”。他走到神龛旁,解开肩上的布条,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婉兮看得心惊肉跳,连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涂上伤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她的动作很轻柔,指尖偶尔触碰到云舟的皮肤,两人都忍不住一颤。庙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仿佛为这诡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丝温馨。
“好了。” 婉兮包扎好伤口,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三日后的赏花宴,我们再详谈。”
云舟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破庙,狸花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跟在婉兮脚边。云舟看着婉兮的背影,突然开口道:“婉兮,你要小心玉蘅,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婉兮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你认识她?”
云舟的眼神暗了暗:“我不仅认识她,还知道她很多秘密。总之,你一定要多加提防,不要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婉兮点了点头,将云舟的话记在心里。她转身往回走,狸花猫跟在她身边,云舟则站在破庙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走在回府的路上,婉兮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兄长的死、镇北侯府的阴谋、云舟的神秘身份…… 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云舟这个盟友,有兄长留下的证据,还有心中那份为兄报仇、守护家国的信念。
回到尚书府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婉兮悄悄回到自己的闺房,换下男装,将那半张信纸藏进梳妆台的暗格里。她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眼神却异常坚定。
三日后的赏花宴,将是她反击的开始。她一定要让镇北侯府的人血债血偿,还兄长一个清白,还边关百姓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