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攥着那枚青灰色的石子回到寝宫时，指尖已被沁出的潮气浸得微凉。他将石子轻轻搁在书案上，看它在一堆精致的砚台与玉佩间，像个格格不入的异乡客，却奇异地透着股倔强的生气。
贴身内侍福安端来热茶，见他对着块寻常石子出神，忍不住低声问
其他殿下，这石子是……
陈奕恒（小时候）没什么
陈奕恒收回目光，指尖在书页上划过，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方才皇后那句“身份有别”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麻。他想起宋清欢踮脚捧出木匣时，眼里的光比御花园里最亮的夜明珠还要纯粹，忽然觉得，那些被精心打磨的珠宝，倒不如这枚带着泥土气息的石子来得实在。
正怔忡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福安探头看了看，回来禀报道：
其他是二皇子殿下带着人，在院子里放纸鸢呢
陈奕恒走到窗边，只见左奇函正指挥着内侍们拉扯线轴，一只绣着金线的凤凰纸鸢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惹得周遭一阵喝彩。左奇函瞥见窗边的陈奕恒，扬声喊道：
左奇函（小时候）三哥，下来一起玩啊！这纸鸢是江南进贡的，飞得可高了！
陈奕恒摇了摇头，刚想退回屋，却见那凤凰纸鸢忽然一歪，竟朝着长信宫的方向飘了过去。左奇函“哎呀”一声，连忙带着人追过去
左奇函（小时候）快捡回来！别让那破地方的晦气沾了父皇赏的宝贝！
陈奕恒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长信宫的偏殿里，宋清欢正蹲在兰草边，用柳枝小心地拂去叶片上的泥点。春桃在一旁缝补着她那件半旧的襦裙，阳光透过云层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忽然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落在天井里，惊得宋清欢猛地抬头。只见一只色彩艳丽的凤凰纸鸢挂在了墙角的老槐树上，金线绣的尾羽垂下来，扫过那株野兰的花苞。
宋清欢（小时候）呀，是纸鸢！
宋清欢眼睛一亮，刚要跑过去，就见左奇函带着几个内侍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急色。
左奇函（小时候）我的凤凰鸢！
左奇函一眼就瞧见了挂在树上的纸鸢，语气里满是心疼
左奇函（小时候）你们这群废物，连只纸鸢都看不住！
内侍们连忙搬来梯子，刚要爬上树，却被宋清欢拦住了
宋清欢（小时候）等等！会碰到兰草的！
左奇函这才注意到树下的野兰，眉头一皱
左奇函（小时候）一株野草罢了，碰了又何妨？
他说着就要推开宋清欢，却见她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小兽，牢牢挡在兰草前。
宋清欢（小时候）它不是野草！
宋清欢的声音细细的，却带着股执拗
宋清欢（小时候）它快开花了，不能碰
左奇函被她这副认真的样子噎了一下，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又看了看那株瘦得可怜的兰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左奇函（小时候）你还真把它当宝贝了？行吧行吧，不碰就不碰
他转头对内侍道
左奇函（小时候）小心点，别蹭着那破草
内侍们小心翼翼地取下纸鸢，左奇函接过，见尾羽上勾破了个小口，顿时心疼得不行。宋清欢看着那破损的地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是些五颜六色的碎布头，都是她平日里攒下的。
宋清欢（小时候）二哥，我帮你补好吧？
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宋清欢（小时候）我娘教过我，这样的小口，绣朵小花就能遮住
左奇函愣了愣，看着她手里那些粗糙的碎布，再看看自己这价值不菲的贡品纸鸢，刚想拒绝，却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阿谀，没有算计，只有一片真诚的善意。
左奇函（小时候）……那你试试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宋清欢立刻开心地接过纸鸢，跑到石桌旁，拿出春桃的针线筐，认真地绣了起来。她的小手还有些笨拙，针脚歪歪扭扭的，但那朵用粉色碎布绣出的小兰花，却奇异地透着股生动的灵气。
左奇函蹲在一旁看着，看着她抿着嘴唇，时不时抬头看看脚边的野兰，仿佛在模仿它的样子。阳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竟让他觉得，这冷清的偏殿，比自己那富丽堂皇的寝宫还要舒服些。
宋清欢（小时候）好了！
宋清欢举起纸鸢，献宝似的递给他
宋清欢（小时候）你看，像不像它？
她指着脚边的野兰
左奇函接过纸鸢，看着那朵歪歪扭扭的小兰花，忽然觉得，这破了的地方，竟比原来的金线还要好看。他干咳了一声，别扭地说
左奇函（小时候）……还行吧。看在你帮我补好的份上，下次父皇赏我新点心，分你点
宋清欢眼睛一亮
宋清欢（小时候）真的吗？谢谢二哥！
左奇函被她这直白的欢喜弄得有些不自在，挥了挥手
左奇函（小时候）走了走了
转身带着人匆匆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株野兰，还有那个蹲在兰草边，正对着他的背影挥手的小小身影。
春桃走过来，看着左奇函离去的方向，轻声道：
其他二皇子今日……倒不像传闻中那般刻薄
宋清欢捧着脸颊笑
宋清欢（小时候）二哥本来就不坏呀
她低头看着野兰，忽然发现花苞顶端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露出里面更深一点的紫色
宋清欢（小时候）春桃！你看！它要开了！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张桂源正陪着皇帝批阅奏折，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内侍的议论声，说二皇子的纸鸢飞到了长信宫，还被四公主补了朵小兰花。
皇帝放下朱笔，饶有兴致地问
其他哦？清欢那孩子，还会绣东西？
张桂源垂眸道：
张桂源（小时候）儿臣昨日见过四妹妹，她性子聪慧，想来是容嫔娘娘教得好
皇帝叹了口气
其他容嫔……也是个苦命人。清欢这孩子，朕倒是许久没见了
他看着窗外，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其他明日是休沐，你叫上你弟弟们，一起去长信宫看看吧。就说……朕让你们去瞧瞧，那株能在石缝里开花的兰草，到底长什么样
张桂源心里一动，躬身应道：
张桂源（小时候）儿臣遵旨
走出御书房，阳光正好。张桂源抬头望向长信宫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蹲在兰草边的小小身影。他想起她那日说“粗茶有粗茶的味道”时，眼里的那份坦然与明亮，忽然觉得，这深宫里，或许真的有什么东西，是比权力、比富贵更珍贵的。
长信宫的夜来得格外静。
宋清欢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手里攥着陈奕恒选走的那块青灰色石子的同款——她特意留了一块。她想起左奇函别扭的样子，想起陈奕恒温和的眼神，想起杨博文递来的那块干净帕子，还有大哥那双看似冷漠，却似乎藏着些什么的眼睛。
宋清欢（小时候）春桃
她忽然说
宋清欢（小时候）你说，明天兰草会开花吗？
春桃掖了掖她的被角，柔声道：
其他会的。等明天天亮，它就会开花了
宋清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她梦见那株野兰开了花，紫色的花瓣像小小的蝴蝶，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来看了，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像这春日里最暖的阳光。
而那株即将绽放的野兰，在夜色中静静舒展着花苞，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它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的，不仅是绽放的时刻，更是一个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开端。
长信宫的暗香，已在无人察觉的夜色里，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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