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表的指针在荧光里跳动，深度计的数字突破五十米时，林北的耳膜开始抽痛。视线穿过缠绕的藤蔓缝隙，望见下方悬浮着一片灰白色的“森林”——那是无数根藤蔓的主根，像巨型珊瑚般扎根在海底沉积物上，每根主根都粗如水桶，表面布满螺旋状的凹槽，荧光液正顺着凹槽往上涌，像树汁在脉络里流动。
手腕上的藤蔓突然剧烈抽搐，林北低头看见刀痕处渗出的荧光液正顺着水流往上飘，在黑暗里拖出细长的光带。那些原本四散的藤蔓像是被光带吸引，纷纷朝着他的方向聚拢，叶片状的尖端轻轻拍打他的潜水服，倒不像攻击，更像某种试探。
“沙沙”的摩擦声透过氧气瓶的呼吸阀传来，不是藤蔓的动静。林北猛地转头，看见右侧十米外的主根上嵌着个金属物，在荧光反射下泛着冷光。他奋力挣脱藤蔓，游过去才发现那是半架潜水器残骸，外壳上还留着“海研三号”的字样——那是三年前师兄失踪时乘坐的设备。
残骸的驾驶舱玻璃已经碎裂，里面缠着团深紫色的东西，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触须，正随着水流微微颤动。触须根部连着块不规则的黑色晶体，晶体表面布满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米粒大的光点，像被封在石头里的星星。
当林北的潜水灯扫过晶体时，那些光点突然齐齐闪烁，周围的藤蔓瞬间绷直，主根凹槽里的荧光液流速骤然加快。他感到那股拉力猛地增强，这次不再是模糊的拖拽，而是精准地指向那块晶体，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脚踝往下拽。
“原来在这里。”林北摸到残骸里的应急灯，按下开关的瞬间，强光刺破黑暗。他看清了，主根的凹槽不是天然形成的，边缘有整齐的切削痕迹，像是被某种工具打磨过。而那些缠绕在残骸上的触须，根部竟与晶体长在一起，像从石头里长出来的神经。
突然，晶体里的光点全部熄灭。周围的藤蔓开始疯狂收缩，主根发出沉闷的嗡鸣，像某种低频共振。林北的潜水服被勒得咯吱作响，他看见五十米上方的水面正在掀起巨浪，漩涡的范围扩大了数倍，连岸上的探照灯都被搅得光影错乱。
“拉……它们在拉晶体。”林北咬着呼吸阀笑出声。他终于明白藤蔓的作用——不是绳索，是导管。那些荧光液里藏着某种能量，正通过藤蔓注入晶体，而晶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股能量唤醒。
手腕上的防水袋突然鼓起，是方屿发来了语音消息，电流声里混着焦急的喊：“林北！卫星监测到海底磁场异常，快回来！”
林北没有回应。他用潜水刀撬开残骸的储物舱，里面散落着师兄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海水泡得发涨，却能看清末尾的画——无数根藤蔓缠绕着黑色晶体，晶体下方，是个巨大的螺旋状阴影，像枚嵌在海底的螺丝。
“原来师兄早就找到了。”他把笔记本塞进防水袋，转身看向那片最深的黑暗。晶体下方百米处，海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形成道贯通海底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光柱里飘出来，被藤蔓的荧光液卷走，汇入主根的凹槽。
拉力突然变成了推力。林北感到一股巨力从晶体方向涌来，将他往水面推去。周围的藤蔓纷纷松开，像潮水般退向主根，在他与晶体之间织成道绿色的墙。
“想拦我？”他调整呼吸，反身朝着光柱的方向游。潜水刀划破藤蔓织成的墙，荧光液溅在面罩上，像泼了把萤火虫。越靠近光柱，海水的温度越高，潜水服内侧渗出细密的汗珠，耳膜的疼痛变成了灼热感。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光柱的瞬间，林北看见水底的景象——那不是螺丝，是座巨大的金属建筑，螺旋状的外壳上布满与藤蔓凹槽吻合的纹路，而黑色晶体，正是建筑顶端的“钥匙”。
此刻，钥匙正在转动。
建筑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与藤蔓的荧光液混在一起，在海水中凝成奇异的漩涡。林北的潜水表开始疯狂报警，深度计的数字乱跳，仿佛连仪器都无法识别这片空间的维度。
他想起方屿总说的“深海文明假说”，突然觉得那些堆满实验室的论文都像笑话。真相哪需要论证，就在这五十米深的海底，在转动的钥匙里，在即将被唤醒的建筑中。
拉力再次袭来，这次却温和得像只手。林北感到自己被轻轻托起，朝着水面上升。藤蔓在他周围织成保护网，挡住那些失控的暗流。他抬头看见方屿的潜水器正在上方亮着灯，像枚焦急等待的星子。
但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座建筑。当上升到三十米时，他看见建筑顶端的晶体完全嵌入凹槽，螺旋外壳开始缓缓转动，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藤蔓逆流而上，朝着海面蔓延。
“它们要出来了。”林北对着防水袋里的手机轻声说，声音混着气泡破裂的轻响，“方屿，准备好记录吧。实验室里写不出的答案，今晚要自己浮出水面了。”
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海水的腥气里混进铁锈味，那是建筑转动时摩擦产生的气息。林北知道，等他回到岸上，方屿的实验室又会堆满新的样本和数据，但这次，他会带着更重要的东西——亲眼见过真相的眼睛。
而海底深处，螺旋建筑的第一扇门，正在缓缓打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