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下午两点，林晚准时出现在那家街角咖啡店。店员引着她往后厨走，穿过弥漫着烘焙香气的前厅时，她瞥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情侣，正低头分享一块提拉米苏，阳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木纹桌面上，暖融融的。

“林小姐这边请，张师傅在等您。”

手冲吧台比她想象中整洁，玻璃罐里排着不同产地的咖啡豆，标签上印着陌生的地名：埃塞俄比亚、哥伦比亚、危地马拉。张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手指骨节分明，正在调试磨豆机。

“陆总特意交代过，”他抬头笑了笑，眼角有细纹，“周明给的那份资料太基础，要学就得从选豆开始。”

林晚点头，看着他抓起一把浅褐色的豆子，凑近闻了闻：“上海那位副总，喝惯了浅烘的耶加雪菲，酸感要突出，但不能涩。”他把豆子倒进磨豆机，“水温控制在92度，水流要稳，像这样——”

热水壶倾斜，细流落在粉层上，泛起细密的泡沫，空气里瞬间飘起柑橘般的清酸。林晚学得认真，指尖捏着壶柄时有点抖，第一杯冲出来，张师傅皱眉尝了口：“水温高了，涩味重了。”

她重新来，第二杯、第三杯，直到夕阳把吧台染成橘色，玻璃杯里的液体终于呈现出透亮的琥珀色。张师傅点头：“这杯能看了。记着，冲的时候别想别的，就盯着水流，跟给花浇水似的，得顺着性子来。”

林晚捧着那杯咖啡，没敢喝。她想起陆则言早上说的“别放太多糖”，原来他连对方的口味偏好都摸得透彻。

离开咖啡店时，手机收到周明的消息，是上海晚宴的流程表，她的名字列在陆则言旁边，标注着“随行助理”。往下滑，看到合作方人员名单，副总姓陈，女儿叫陈曦，毕业于伦敦艺术学院。林晚点开搜索引擎，输入这个名字，跳出几幅设计作品，风格凌厉，带着金属质感。

她保存了图片，起身去衣柜翻找那件灰蓝色套装。袖口的毛边确实显眼，像她这三年的日子，小心翼翼，却还是难免磨损。手机又响了，是定制店的人，说礼服改好了细节，问要不要现在送过来。

“麻烦您了。”林晚报了地址，挂电话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记得陆则言对店主说的“收腰”“垫肩线”，那些话像软尺一样，悄无声息地绕在了她心上。

门铃响起时，她正在煮面条。打开门，快递员捧着一个长礼盒，外面裹着防尘袋。林晚签了字，把盒子放在沙发上，拆开时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黑色西装挂在衣架上，布料垂坠感极好，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犹豫了一下，换上试试。肩线果然恰到好处，不像她自己的旧衣服总显得松垮，腰腹收得利落，衬得她原本单薄的身形多了几分挺拔。

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她很少穿这样正式的衣服，平时在公司都是T恤牛仔裤，最多加件冲锋衣。林晚抬手摸了摸领口，忽然想起陆则言在定制店的视线，当时只觉得发烫，现在想来，那目光里似乎藏着某种审视，又不止是审视。

礼盒底层还有个小盒子，打开是条项链，细链上坠着颗极小的珍珠，光润柔和，像香槟色礼服的缎面。林晚捏着项链，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扣，这才反应过来，陆则言连配饰都安排好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陆则言的微信，只有两个字：“明早。”

她回了个“好”，放下手机继续煮面。面条煮软了，她加了两勺辣椒油，吃得鼻尖冒汗。以前加班晚了，她也总这么吃，陆则言从来不管这些，他只看项目进度表，不管她的晚饭是泡面还是沙拉。

可今天，他在小面馆里，把荷包蛋舀给了她。

林晚放下筷子，走到窗边。楼下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像打翻的蜂蜜。她想起老板娘的话，“比以前那个整天哭丧着脸的好”。前任助理叫什么来着？好像姓苏，林晚入职时见过一次，很高，穿着精致的套装，看她的眼神带着点轻蔑。后来听说，是因为在酒会上说错了话，被陆则言当场辞退的。

当时她只觉得后怕，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出错。可现在，她却忍不住想，那个苏助理哭丧着脸，是因为工作压力，还是因为别的？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林晚站在小区门口等。黑色西装很合身，项链藏在衣领里，只有低头时才能看到那颗珍珠的微光。陆则言的车准时停在路边，她拉开车门，闻到熟悉的雪松味，还混着淡淡的咖啡香。

“上车。”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风衣，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车子驶上高架，林晚翻开流程表复习，忽然听到他说：“项链戴着？”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领口：“嗯。”

“挺合适。”他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晚没接话，心跳却乱了半拍。车窗外，晨光穿过薄雾，把高楼的玻璃幕墙照得发亮。她忽然想起张师傅的话，“跟给花浇水似的，得顺着性子来”。那陆则言这样，是顺着谁的性子？

到了机场，头等舱休息室里，周明已经在等了。他看到林晚的西装，眼睛亮了一下：“林晚，这身可以啊，陆总眼光果然毒。”

林晚笑了笑，没说话。陆则言去办登机牌，周明凑过来，压低声音：“陈副总那闺女不好搞定，你多担待。对了，上次跟你说的咖啡，练得怎么样了？”

“学了一下午。”

“那就好，”周明松了口气，“陆总这次带你来，其实是想……”他话没说完，陆则言回来了，手里拿着登机牌，周明立刻闭了嘴，讪讪地笑了笑。

林晚接过自己的登机牌，指尖触到卡片边缘的光滑，心里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陆则言带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登机时，陆则言走在前面，风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林晚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次上海之行，或许不只是一场普通的商务晚宴。

飞机起飞时，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耳边传来引擎的轰鸣，像某种秘密正在被揭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