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芷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从水泥地钻进衣领，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后脑勺的钝痛像重锤般反复敲击，每动一下，眼前就泛起一层黑，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是高启盛手里把玩的匕首，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皮肤已经磨破，渗出的血珠凝固在麻绳纤维里，一扯就撕心裂肺。“醒了？”赵立冬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带着惯有的阴狠，“看来这水泥地还没冻透你的骨头。”
桑芷抬起头，视线渐渐清晰。废弃工地的钢架结构在黑暗中像狰狞的骨架，远处的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漏下来，照亮了地面上散落的钢筋和碎石。高启强站在赵立冬身侧，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笑，可眼底的狠戾藏都藏不住；高启盛则靠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上，匕首在指尖转着圈，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像毒蛇吐信。
“赵立冬，你到底想干什么？”桑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砂纸磨过，“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杀你？”赵立冬嗤笑一声，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还没让你看够好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爸桑建国怎么没的吗？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我爸……”桑芷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等这句话等了太多年，从十三岁那年在码头看到父亲冰冷的尸体开始，从法医说“是己方流弹”开始，从曹闯临终前那句“对不起你爸”开始，这个疑问就像毒藤，缠绕着她的每一个日夜。
赵立冬蹲下身，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2003年，京海码头那场暴雨，你还记得吧？你爸穿着防弹衣，带着人去抓走私犯，可他到死都不知道，背后的枪口是自己人开的。”
桑芷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暴雨、码头、父亲最后一次出门时给她买的奶糖、孟德海抱着她时肩头的血迹……那些模糊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像电影镜头般在脑海里回放。
“是曹闯，”赵立冬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那时候他还是刑侦支队的小警察，天天盼着升职，我跟他说，只要杀了桑建国，我就让他当副队长。你猜怎么着？他真敢干——趁着混乱，从你爸背后开了一枪，92式手枪，你们警局的制式配枪，子弹正好打在防弹衣的缝隙里。”
“不可能！”桑芷猛地挣扎起来，手腕被麻绳勒得更疼，“曹闯跟我爸是一个支队的！他怎么会……”
“一个支队的又怎样？”赵立冬笑得残忍，“在升职面前，这些算什么？桑建国太碍眼了，他查走私查到了我的头上，还想揪出我跟赵立春的关系，不杀他，我怎么安心？”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刀，“对了，你爸没了之后，尸体没被扔去海里，就躺在码头的集装箱后面，是孟德海第一个找到的。
他抱着你爸的尸体，在雨里站了那么久，连警帽掉了都没捡——你说，他当时是在哭，还是在怕？”
桑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水泥地上，瞬间就凉了。她想起孟德海书房里锁着的那个旧警帽，帽檐上还沾着码头的泥沙；想起他每次提到父亲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想起他说“有些真相会致命”时的沉重——原来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凶手是曹闯，却一直瞒着她。
“曹闯后来为什么要杀徐江？”桑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起废弃工地里曹闯中枪的模样，想起他最后说的“我有苦衷”，“他是不是想反悔？”
“反悔？”高启盛突然插话，语气里满是嘲讽，“他是想跟赵书记谈条件，说要揭发我们，换自己一条活路。
可他忘了，跟我们做交易，哪有回头路？”他晃了晃手里的匕首，“那天在工地，我哥本来想留他一条命，是我补的枪——谁让他当年杀了你爸，还敢跟我们讨价还价？”
桑芷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像被巨石压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曹闯的“苦衷”是这个，原来他到死都在为自己的贪婪赎罪，可他欠她父亲的命，永远都还不清了。
“还有谭思言，”赵立冬像是嫌她不够痛苦，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不是一直找他吗？他啊，他就在这下面。”他指了指桑芷脚下的水泥地，“他给你发了证据，还想到旧厂街来跟你汇合，结果被我们抓了，你猜他最后说什么？他说‘桑芷会替我报仇’——真是天真。”
桑芷猛地低头，看着脚下冰冷的水泥地。
她想起谭思言失踪前的约定——那天她特意提前下班，去旧厂街的老房子等他，她推开时还沾着灰尘的阳光漏进来，落在父亲留下的旧书桌前。
她等了三个小时，从下午三点等到天黑透，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了又灭，谭思言始终没出现。
那时她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他只是临时有事，直到后来接到孟德海说他失踪的电话——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却还是选择了站出来，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你把他怎么样了？”桑芷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剧烈颤抖。
高启强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的笑消失了：“他不肯说证据藏在哪，我们只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尸体被我们埋在这下面，用水泥封了，你永远都找不到。”
“畜生！你们这群疯子！”桑芷猛地扑过去，想要抓住赵立冬的衣领，却被高启盛一脚踹在胸口。
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在地上，咳嗽着吐出一口血，肋骨像是断了几根，每呼吸一下都疼得钻心。
“别白费力气了，”赵立冬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孟德海现在肯定在到处找你，可他找不到这里，等他找到的时候，你早就成了这工地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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