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区时,秋意已浓。技术攻坚组成立的通知贴在布告栏上,云天耀的名字和蒋丹晨的名字并排写在“组长”一栏,红底黑字,像两枚紧紧依偎的邮戳。
新兵小李抱着一摞旧设备手册冲进维修间:“班长,蒋工,你们看我从仓库翻出什么宝贝!全是当年通信站的操作笔记,上面还有老报务员画的节奏谱呢!”
手册的纸页泛黄发脆,字迹却工整有力,某一页的空白处画着小小的简笔画——一台发报机旁边,站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小人,一个举着天线,一个握着按键。蒋丹晨指尖拂过那幅画,忽然笑了:“你看,以前的人也爱在工作记录里藏小心思。”
云天耀凑过去看,忽然指着画里的天线:“这角度不对,容易受干扰。”话刚出口,就被蒋丹晨敲了下手背:“关注点能不能浪漫点?”
他挠了挠头,耳尖泛红:“那……画里的两个人,看着挺配的。”
攻坚组的第一次例会开在器材库。十几张年轻的面孔围着老发报机坐成圈,云天耀把那摞旧手册分下去:“咱们不光要学新技术,还得把老法子吃透。就像这发报,节奏里藏着规律,规律里藏着经验。”
蒋丹晨补充道:“下周开始,每天晚上加练一小时发报,云班长带大家练手感,我负责同步校准参数。”她看向云天耀,“就像咱们之前那样。”
“之前那样”四个字,让云天耀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想起维修间里掌心相贴的温度,想起火车上那杯温着的姜枣茶,那些没说出口的默契,像老发报机里藏着的稳定频率,早已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背景音。
加练的第一个晚上,维修间里挤满了人。小李学得最起劲,却总掌握不好“点划”的轻重,急得抓头发:“班长,我这手跟机器有仇似的!”
云天耀正握着蒋丹晨的手示范一组复杂信号,闻言抬头:“别急,跟着蒋工的参数节奏走。她调的滤波频率,刚好能接住你这‘冒失’的信号。”
蒋丹晨被他说得笑起来,指尖在按键上敲出一组“加油”的密码。小李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忽然拍手:“哎!对上了!蒋工的参数真能‘接住’我!”
众人哄笑时,云天耀的目光落在蒋丹晨衣襟上的发报机胸针上。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光,像她眼里的星星。他忽然觉得,这维修间里的热闹,比任何单独相处的时刻都让人踏实——他们的信号,不再只是两个人的秘密,正被更多人听见,被更多人接住。
周末整理仓库时,蒋丹晨在角落发现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台更老的手摇式发报机,铜制的外壳生了层绿锈,却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这是‘爷爷辈’的了。”云天耀用麂皮轻轻擦拭锈迹,“比咱们那台老发报机早二十年,听说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
蒋丹晨忽然有了主意:“咱们修复它吧?作为攻坚组的第一个项目。”她指着木箱里的说明书,“你看,这里有当年的维修记录,署名是‘陈’和‘林’,说不定也是像咱们这样的搭档。”
云天耀的眼睛亮了:“好!我找除锈剂,你查电路图。”他抱起发报机往工作台走,忽然回头,“等修好了,咱们在底座刻上攻坚组所有人的名字,就像……给它认亲。”
暮色漫进仓库时,两人还在研究电路图。蒋丹晨忽然指着某个元件:“这里少了个电容,和咱们老发报机的型号一样。”
云天耀立刻从工具箱里翻出备用件,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掉了她胸前的发报机胸针。胸针落在木箱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到那本泛黄的维修记录旁。
他弯腰去捡,却看见记录最后一页用红铅笔写着一行字:“信号会断,人不会。”字迹娟秀,像是那个“林”留下的。
蒋丹晨也看见了,忽然抬头看向云天耀。他的手里捏着那枚胸针,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信号。
窗外的通信塔亮起点点灯光,像一串永不熄灭的信号指示灯。蒋丹晨接过胸针重新别好,忽然在发报机的铜壳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是摩尔斯电码里的“永远”。
云天耀握住她敲过的地方,铜壳带着微凉的温度,却烫得他心口发暖。他知道,有些信号,一旦刻进了时光,刻进了彼此的生命里,就真的会永远。
修复“爷爷辈”发报机的计划,在那个秋夜里,悄悄埋下了种子。而那些关于信号、关于陪伴、关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