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蒋丹晨发报的第一节课,定在器材库的维修间。云天耀特意把老发报机从玻璃罩里请了出来,擦得锃亮的按键在台灯下泛着光,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是他提前画好的摩尔斯电码对照表,每个符号旁边都标着对应的敲击节奏——像给初学者的乐谱。
“先练基础节奏,”云天耀握着她的手放在按键上,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敲‘点’要快,‘划’要稳,就像……”他忽然卡壳,想找个贴切的比喻。
“就像你煮红糖姜枣茶,姜片要拍得快,红糖要撒得匀?”蒋丹晨笑着接话,手指轻轻按下去,按键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却比标准节奏慢了半拍。
云天耀的耳尖发烫,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差不多这个意思。再试试,‘点’要像弹手指,‘划’要像按住姜块揉。”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带着她一遍遍地练习“点划”组合。起初她总掌握不好力度,按键时轻时重,发出的电流声忽高忽低,像走调的音符。但他从不催促,只在她敲错时,用拇指轻轻蹭一下她的指节,像在说“没关系”。
练到第七遍时,蒋丹晨终于敲对了“CQ”(通用呼叫信号)的节奏。老发报机的指示灯随着节奏闪烁,屏幕上跳出标准的波形图。她抬头时,正撞见云天耀眼里的光,比指示灯还要亮。
“成了!”他的声音带着点雀跃,松开手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腕骨,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的甜。
“其实不难,”蒋丹晨假装研究波形图,“就是得找到和机器较劲的手感。”
“不是较劲,是合作。”云天耀拿起那只补过的保温杯,给她倒了杯温水,“就像你调参数,我控操作,咱们俩和机器,得在一个频道上。”
窗外的月光爬进维修间,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蒋丹晨忽然想起开放日那天老兵的话,忽然明白,所谓“同频”,从来不是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跑,而是两个人一起找到最舒服的节奏。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有空,两人就泡在维修间。蒋丹晨的发报技术进步飞快,从磕磕绊绊的单字,到能连贯发送短句。云天耀总说她有天赋,却没说自己每天睡前都在纸上画节奏线,把她容易错的地方标成醒目的红圈。
这天下午,蒋丹晨正在发送一组复杂的坐标信号,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小李的声音:“班长!团里来通知,让你们俩下周去总部做技术汇报,说是老团长特意推荐的!”
她的手一顿,按键发出个错码。云天耀赶紧扶住她的手腕:“别急,稳住。”他抬头对门外喊,“知道了,让文书把资料送过来!”
等小李走了,蒋丹晨看着屏幕上的错码,忽然笑了:“一紧张就掉链子,看来还得练。”
“不用练给别人看。”云天耀帮她重新调整频率,“咱们就按平时的节奏来,总部的人也是信号接收器,只要咱们发的稳,他们就一定能收到。”
他的指尖落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像在传递某种安定的力量。蒋丹晨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蹲在器材堆里修机器,满身油污却眼神专注。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木讷的班长,会成为能让她安心的“同频信号”。
晚上整理汇报资料时,蒋丹晨发现云天耀在方案末尾加了段“操作心得”,字里行间全是她的影子:“……发报时需轻按快抬,如执笔写字,腕力要匀,正如蒋工调试参数时所言,机器的脾气,藏在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里。”
她抬头看他,他正低头核对数据,台灯在他睫毛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忽然伸手,在他手背敲了一串节奏——那是摩尔斯电码里的“一起去”。
云天耀的笔顿在纸上,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回敲了两下“好”。
夜风穿过营区,通信塔的信号灯规律地闪烁着。维修间里,老发报机的电流声低低作响,像在为即将远行的信号伴奏。蒋丹晨看着屏幕上重新稳定的波形,忽然觉得,不管去多少地方,见多少人,只要身边有他,有这台一起“说话”的老机器,就永远不用担心信号会跑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