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南城进入漫长的雨季。
木棉花谢了一地，被雨水泡成暗红的泥。
沈知遥的大学宿舍开始清空，她把四年鲸形照片墙拆下来，装进防潮箱。
最后一幅，是她拍的月亮灯——
北京沙尘夜里，林屿亲手做的那盏。
她把照片塞进背包夹层，像揣着一颗不会断电的星。
2
林屿在南城市中心租了间 loft，30 平米，挑高 4 米。
交完房租那天，他右手石膏终于拆干净，
留下一条蜿蜒的粉白疤痕，像干涸的河床。
他用左手把疤痕描成鲸的尾巴，
再让沈知遥按下快门：
“留证据，以后赖账。”
3
七月，他们一起接第一个正式项目——
南城地铁 4 号线“地下美术馆”首期装置。
预算 8 万，工期 45 天，
要在一座废弃盾构井里做 120 米长的“光之鲸群”。
沈知遥负责摄影记录与视觉提案，
林屿用左手画施工图，
右手偶尔能搭把手扶激光仪，
却抖得像第一次握笔。
4
盾构井深 27 米，湿度 90%，
手机信号一格，呼吸都带着土腥味。
第一天进场，井壁渗水，
沈知遥脚下一滑，相机直坠黑暗。
林屿反手抓住她手腕——
右手。
那是他受伤后第一次用力，
疤痕瞬间充血，红得发亮。
相机摔得稀碎，镜头裂成一朵玻璃花。
沈知遥却笑了：“右手会疼了，真好。”
5
为了省钱，他们住进井口旁的集装箱。
铁皮屋顶，夏天 42℃，夜里像蒸笼。
林屿把月亮灯拆散，
光纤缠在集装箱梁上，
通电后，整个箱子变成发光鲸腹。
沈知遥热得睡不着，
就趴在床上修相机——
网购二手主板，手指被焊铁烫出泡。
林屿用左手拿镊子，一点点挑破水泡，
蓝光光纤映在他睫毛上，像落满星尘。
6
八月，装置进入冲刺。
1200 条光纤鲸需要逐条调试亮度，
林屿左手握控制器，右手辅助旋转，
每调一条，疤痕就牵扯一下。
沈知遥在一旁计数，
到第 600 条时，她忽然伸手盖住控制器：
“歇十分钟。”
林屿摇头，额头全是汗：“鲸不会累。”
沈知遥掰过他右手，掌心向上，
低头吻在那条粉白疤痕上，
像给裂谷盖下一枚柔软的印章。
林屿愣住，手指慢慢松开控制器，
轻声说：“好，十分钟。”
7
9 月 6 日，地下美术馆开幕。
媒体、官员、市民沿着 120 米坡道缓缓下行，
脚步踏亮感应灯，
1200 条光纤鲸逐次亮起，
像把深海倒挂在城市心脏。
走到尽头，一面 6 米高的落地屏，
循环播放沈知遥拍的纪录片：
镜头里，林屿的右手从颤抖到稳定，
从扶激光仪到独自拧螺栓，
最后，他抬手遮住镜头，
指缝漏光，字幕升起——
“把裂缝交给鲸，把光交给你。”
8
开幕酒会上，有投资人看中林屿，
递名片，说“年薪七位数，来不来？”
林屿用左手把名片推回去，
右手端起一杯白水，
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我在给自己打工，
工资按心跳结算。”
投资人愣住，随即笑：“有个性。”
沈知遥在人群外，举起相机，
镜头里，林屿侧脸被光纤映成蓝色，
像少年时代那幅被撕碎的油画，
终于重新拼好。
9
深夜，两人回到集装箱。
光纤鲸群被拆下，装进木箱，
集装箱恢复成灰扑扑的铁皮盒子。
林屿把控制器随手扔桌上，
突然转身，把沈知遥抱起来，
转了一圈，右手稳稳托住她腰。
“沈知遥，我右手能用力了。”
“嗯，我知道。”
“那我能用力抱你了。”
沈知遥笑，鼻尖蹭到他锁骨：
“抱吧，免打扰模式已开启。”
10
十月，地铁项目尾款到账。
他们第一次奢侈——
租了辆小车，把集装箱里所有东西运到海边。
夜里，在青屿港废弃灯塔前，
林屿用 1200 条废旧光纤围成一颗心，
中间留出空地，
沈知遥把月亮灯放在中心，
拉亮，冷蓝光像一小片黎明。
林屿从口袋掏出一只小盒子——
不是戒指，是一枚 U 盘，
外壳是 3D 打印的鲸骨，
U 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
《余生免打扰模式》
里面 99 张照片，
记录鲸骨亮起的每个瞬间，
文件名统一前缀：
“Z.Y&L.Y_heartbeat_001”
到 “099”。
11
林屿把 U 盘挂在她相机背带上，
声音轻得像怕惊动海：
“余生很长，我把它设置成免打扰模式，
只有你能唤醒。”
沈知遥踮脚，吻住他。
灯塔旧灯泡滋啦一声，
像替他们回答：
“好。”
12
十一月，沈知遥收到北京一家画廊的邀请——
办双人展，主题：
“裂缝与鲸”。
她犹豫，怕异地恋。
林屿却先一步订了高铁票，
把右手伸给她看：
“疤痕愈合了，
我可以陪你北上，
也可以陪你流浪。”
沈知遥把脸贴在他掌心，
听见那道旧河床里，
水声重新响起。
13
出发前一晚，他们回到最初的那间地下室。
屋顶的彩色灯串还在，
只是蒙了一层灰。
林屿用左手擦灯珠，
沈知遥把心率贴片贴在两人胸口中间，
蓝光同步闪烁，
像两颗鲸鱼的心脏，
隔着皮肤，
在同一频率里跳动。
14
夜里，沈知遥在日记本上写：
【2019 年 11 月 30 日，晴。
地铁深海里的 1200 条鲸，终于游向地面。
他的右手会疼了，也会抱我了。
U 盘里存着 99 次心跳，
第 100 次，是我刚写下的这一行——
余生免打扰，除非你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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