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立春后，南城像被谁偷偷调快了时间。
校园里的玉兰一夜间炸开，白得像未干的漆。
林屿插班进了南城职高，广告设计二年级。
教室在旧教学楼顶楼，屋顶漏雨，雨声大时像无数铅笔同时折断。
他每天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左手拿笔，右手垂在身侧——
石膏早拆了，疤痕还红，像一条不肯褪色的分水岭。
沈知遥高三，晚自习到十点，两人只能在校门口交换十分钟。
十分钟里，她给他带一杯温豆浆，他给她一张速写。
速写背面，永远写着日期和气温：
【3 月 5 日，17℃，玉兰花掉在豆浆里。】
2
三月中旬，职高举办“春日海报展”。
林屿的作品被贴在公告栏最显眼处：
《鲸的肋骨》——
纯黑底，一道幽蓝鲸骨从左下角蜿蜒到右上角，
肋骨间悬着 12 盏小灯，灯下是细小的手写字：
“在鲸的肋骨里开灯，照亮迷路的人。”
评委老师问灯怎么亮，林屿用左手按下隐藏开关，
12 盏灯同时亮起，像 12 颗心跳。
一等奖，奖金 800 元。
他把奖金递给沈知遥：“买胶卷。”
沈知遥没接，用相机拍下他领奖时的侧脸——
少年左手握奖杯，右手藏进口袋，
眼里有光，像鲸骨里的灯。
3
四月，高三一模。
沈知遥成绩掉出年级前五十，班主任找她谈话：
“再这样下去，摄影特长生名额也保不住。”
晚自习后，她坐在操场看台，把相机镜头对准夜空。
林屿翻墙进来，坐在她旁边，递给她一张折成鲸形的纸：
【志愿表】
——南城传媒大学 摄影系（提前批）
“我查过了，文化课要求不高，”他说，“你拍鲸，我画鲸，一起。”
沈知遥把志愿表塞进相机包，鼻尖发酸。
4
四月末，职高突然停电一整天。
林屿的教室在顶层，热得像蒸笼。
傍晚，他用最后一张速写纸折了一只巨大的鲸，
用荧光笔在鲸腹写下：
“缺氧也没关系，我自带光源。”
他把鲸挂在天花板，用镜子把夕阳折射进教室，
整个鲸身在半空发光，同学们尖叫。
老师推门进来，愣了三秒，笑：“那就开一节‘光之鲸’主题班会吧。”
5
五月，沈知遥生日。
林屿带她去废弃的游乐园。
摩天轮锈死，旋转木马缺了半张脸。
林屿用 12 盏露营灯，沿着摩天轮轨道摆成鲸鱼形状。
灯亮起的瞬间，沈知遥捂住嘴。
少年站在鲸尾，左手拿遥控器，右手背在身后：
“生日快乐，鲸落灯起。”
沈知遥扑过去抱住他，眼泪蹭在他校服领口。
林屿用左手回抱她，右手轻轻拍她后背，
像安慰一只受惊的鸟。
6
六月，高考前夜。
沈知遥失眠，凌晨三点给林屿发消息：
【如果我考砸了怎么办？】
林屿秒回：
【那就复读，我陪你。】
沈知遥笑出声，屏幕亮光照出她通红的眼。
7
六月 8 日，最后一门考完。
校门口人山人海，沈知遥挤出来，看见林屿站在对面。
他穿黑色 T 恤，左手捧一束向日葵，右手藏在背后。
沈知遥跑过去，他把花递给她，右手伸出——
是一张录取通知书：
【南城传媒大学 摄影系 提前批 录取】
沈知遥愣住：“你怎么……”
“我替你拿的快递，”林屿笑，“顺便偷看了一眼。”
8
七月，盛夏。
沈知遥收到正式录取通知书那天，南城下了暴雨。
林屿骑着小电驴，冒雨冲进她小区，浑身湿透。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防水袋裹着：
一枚鲸鱼形状的银质胸针，背面刻着“LY&ZY”。
“兼职赚的钱，”他说，“等你开学那天戴。”
沈知遥把胸针别在相机背带，雨珠顺着鲸鱼尾巴滚落，像泪又像星。
9
八月，职高毕业展。
林屿的毕业作品是巨型装置：
《鲸的肋骨·完整版》——
用废旧钢筋搭出 3 米高鲸骨，
肋骨间悬挂 120 盏太阳能灯，
灯罩是他亲手吹的玻璃，内壁刻着 120 条短信：
【3 月 5 日，17℃，玉兰花掉在豆浆里。】
【3 月 6 日，18℃，你皱眉，像迷路的小鲸。】
……
【7 月 28 日，32℃，录取通知书到了，你哭得像傻瓜。】
灯亮起的瞬间，观众席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沈知遥站在鲸骨下，抬头看那些文字，
像看见自己一整年的青春，被温柔地归档。
10
8 月 31 日，沈知遥大学报到。
林屿送她到校门，左手帮她提行李，右手空着。
校门口人山人海，他把她揽进怀里，
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去吧，鲸骨里的灯，我替你守着。”
沈知遥踮脚，在他右颊亲了一下，
像吻住一条尚未痊愈的疤痕。
11
夜里，沈知遥在宿舍整理行李，
发现相机包里多了一张新的速写：
鲸的肋骨里，一盏灯变成两盏，
灯下并肩坐着两个小小的人影。
背面写着：
【春昼极短，但灯一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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