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层楼·第5章
午后三点的阳光斜切过石阶,淡紫色的薰衣草花瓣在台阶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晓妍踏上第三层走廊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震颤——这是她从小练琴时,指尖对琴弦共振的本能反应。空气中飘来浓郁的松香,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走廊两侧的墙壁由无数小提琴琴身拼接而成,琴颈向上弯曲,弦轴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这是意大利云杉的味道,顶级小提琴的琴身用料。”晓妍轻抚过琴身墙壁,指尖在弦纹上轻轻滑动,“但这些木纹里渗着的松香比例不对,正常应该是1:3的松香与酒精混合,这里面……加了别的东西。”她蹭了蹭指尖,闻到一丝铁锈味,“是血,干涸的血渍和松香混在了一起。”
孙强刚想开口吐槽“这地方连装修都透着晦气”,晓妍的怀表突然发出急促的嗡鸣,表盖自动弹开,投射出的三维地图上,第三层呈现出不规则的扇形结构,中心位置标注着一个黑色的高音谱号。怀表内侧浮现出新的字迹:“第三层守护者:帕格尼尼的残响。规则:白昼需在日落前收集三把‘真理琴弦’,修复断裂的《魔鬼颤音》总谱;黑夜将迎来‘琴魔狂欢’,唯有完整乐谱能镇压午夜十二点的献祭仪式。”
“帕格尼尼!”晓妍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从背包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小提琴大师传记》,快速翻到标记页,“被誉为‘魔鬼小提琴手’的天才,也是最悲惨的音乐家之一。他四岁学琴,父亲为逼他练琴把他关在阁楼,少年时手指就因过度练习变形;晚年患肺结核咳血,却被教会污蔑用灵魂换技艺,连死后都不准下葬。”她指着书中的肖像,“你看他的左手,指节异常粗大,就是常年握弓留下的痕迹。”
程榭盯着走廊尽头的拱形门,门楣雕刻着缠绕毒蛇的高音谱号:“门扉上的乐谱残片有问题。”晓妍凑近一看,立刻摇头:“这不是帕格尼尼的笔迹!他的音符收尾是圆润的弧线,这些音符却带着尖角,像是刻意模仿的赝品。”她用怀表对准残片,表盖投射出一行意大利文翻译:“第一把琴弦,藏在‘沉默的练琴房’,唯有听见哑巴琴童的哭声,方能显形。”
“哑巴琴童?”林范想起什么,“传说帕格尼尼曾收过一个学徒,因练琴过度失声,后来神秘失踪了。”晓妍的怀表指针突然转动,指向左侧岔路:“那边有G弦的低频共鸣,频率293赫兹,是小提琴最容易断的弦。”她戴上降噪耳机调试:“我把滤波调到300赫兹以下,能隔绝大部分干扰音,但你们要跟紧我,声波幻觉会让人迷失方向。”
岔路地面散落着数十个生锈的音叉,晓妍捡起一个轻轻敲击,音叉发出沉闷的颤音:“这些音叉被人为调过频率,2500赫兹,刚好在人类听觉敏感区,长时间听会引发头痛和幻觉。”她从背包里掏出备用的小提琴松香,在每个人耳后抹了一点,“这是天然松香,能吸收部分高频声波。对了孙强,你背包里的压缩饼干还有吗?刚才爬楼梯耗了不少体力,找到琴弦后得找地方补充能量。”
孙强拍了拍鼓鼓的背包:“放心,巧克力、牛肉干什么都备着呢,等搞定这破练琴房,哥请客吃‘豪华干粮套餐’。”
203号房的门牌歪斜地挂着,门缝渗出的黑色黏液冻结成冰。晓妍刚靠近房门,就皱起眉头:“里面在演奏《第十三随想曲》,但有问题。”她示意众人安静,“正常版本的G弦低音应该是持续的颤音,这里的低音却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故意憋气演奏——这是帕格尼尼讽刺教会压迫的曲子,低音象征着被压抑的呐喊。”
孙强砸开锁芯的瞬间,房间里的镜面突然齐齐转向他们,无数个苍老的“自己”从镜中伸出手。林范刚迈出一步就愣住了:“我……我们来这儿干嘛?”晓妍立刻摘下脖子上的银质音叉项链,贴在他耳边轻轻敲击:“F调泛音!保持清醒!这是遗忘幻觉,它在抹除我们的目标记忆!”
银质音叉的清越声响过,林范猛地回神,额头渗出冷汗:“刚才脑子里全是空白,连帕格尼尼的名字都忘了!”晓妍的怀表蓝光闪烁,直指墙角的穿衣镜:“齿轮在镜子里,但镜面有声波屏障。”她盯着镜中浮现的病床幻象——那是晓妍奶奶临终前的场景,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晓妍,别练琴了,陪奶奶说说话……”
“奶奶不会逼我放弃音乐的。”晓妍没有躲闪,她从背包里拿出小提琴,快速调弦,“帕格尼尼的母亲也是音乐教师,他曾说‘母亲的琴声是唯一的阳光’。”她拉起《摇篮曲》的片段,旋律温柔却坚定,镜中的幻象开始颤抖,“你想用亲情动摇我?但真正的爱不会成为阻碍!”
小提琴声穿透声波屏障的瞬间,镜面“哗啦”碎裂,露出嵌在中央的暗银色齿轮。齿轮入手的刹那,林范突然捂着头蹲下:“我忘了刚才怎么抵抗幻觉的……”晓妍立刻将齿轮贴在他掌心,同时拉动小提琴弦:“G弦共鸣!记忆需要声波锚点!”
随着琴弦震动,林范的记忆逐渐回笼。齿轮弦身上浮现出一行小字:“真理琴弦·怜悯”。晓妍小心收好琴弦,发现镜面碎片上印着模糊的乐谱:“这是《第十三随想曲》的缺失部分,哑巴琴童用幻觉藏起来的,他在提醒我们,被遗忘的痛苦才是最伤人的。”
离开练琴房时,孙强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转角,掏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歇会儿吧,离日落还有三小时,总不能饿着肚子找琴弦。”林范咬着饼干含糊道:“刚才那幻觉太邪门了,我差点以为咱们真是来这儿旅游的。”程榭默默递给水壶:“补充水分,声波攻击容易脱水。”晓妍啃着巧克力笑:“还好你们没忘怎么吃东西,不然连咀嚼动作都得被幻觉干扰。”
怀表此时发出警告,表盘显示第二把琴弦的位置在“赝品陈列室”,那里的虚假声波正在快速增强。孙强把最后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走!吃完这顿‘战前补给’,咱们去拆穿那些假乐谱!”
下午五点,夕阳的金光透过琴身墙壁,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赝品陈列室的门由无数乐谱装订而成,门把手上挂着木牌:“99份《魔鬼颤音》手稿,唯有一份承载真理。”晓妍刚触摸门板就笑了:“太假了,帕格尼尼的手稿会用特定的松香墨水,这种普通墨水一摸就掉色。”
推开门,数十个玻璃展柜整齐排列,每个展柜里都摆放着泛黄的乐谱。中央展台的聚光灯下,一把金色小提琴静静躺着,琴弓上缠绕着黑色丝线。晓妍扫过最左侧展柜:“这份是低级赝品,帕格尼尼从不用降B大调写《魔鬼颤音》,他的小提琴是特制的D大调弦,强行降调会让琴弦崩断。”
林范发现展柜玻璃上的划痕:“这些划痕像音符时值标记。”晓妍凑近一看,立刻解读:“全音符、四分音符、八分音符……组合起来是节拍密码,指向第17个展柜。”她走向第17个展柜,里面的手稿边缘有暗红色痕迹,“这不是血渍,是铁锈。帕格尼尼的琴弓用的是马鬃,不会生锈,而且他咳血的痕迹是偏褐色的,因为肺结核的血带痰。”
孙强不耐烦地敲着展柜:“这破地方比鉴宝节目还累,早知道带副老花镜来。”话音刚落,所有展柜的玻璃突然同时雾化,手稿上的音符开始脱落,在空中组成旋转的音符风暴:“妈的!这些假东西活了!”晓妍迅速从背包里拿出音叉和节拍器:“快按4/4拍敲击音叉!帕格尼尼的真迹有固定的呼吸节拍,假货跟不上这个节奏!”
程榭立刻配合敲击音叉,规律的“叮-叮”声在房间里回荡。奇妙的是,当声波掠过中央展台时,金色小提琴突然发出共鸣,琴弓上的黑色丝线开始燃烧。晓妍趁机让怀表播放《魔鬼颤音》的原始录音——那是用帕格尼尼生前使用的小提琴复刻演奏的版本。
随着旋律流淌,大部分展柜的玻璃开始碎裂,假手稿在音乐中化为纸灰。唯有中央展台右侧的展柜完好无损,里面的手稿上,暗红色的痕迹在旋律中微微发光,字迹虽潦草却透着独特的韵律。晓妍刚要伸手,展柜突然弹出细密的琴弦织成网:“你凭什么判定真伪?世人只爱华丽的谎言!”
“因为真音乐有生命!”晓妍举起“怜悯琴弦”贴近展柜,“帕格尼尼在这页标注了‘此处需弱奏’,但当时他咳血严重,弱奏对他来说比强音更难——这不是技巧炫耀,是与疾病抗争的记录!”银光照亮手稿的瞬间,琴弦网纷纷断裂。
展柜自动打开,手稿最后一页夹着一根金色琴弦,弦身上刻着:“真理琴弦·洞察”。离开陈列室时,夕阳已西斜,晓妍靠在走廊墙壁上喘气:“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歇脚,我小提琴弦快断了,得换备用弦。”孙强从背包里翻出折叠坐垫:“就这儿吧,离献祭舞台还有段路,先给乐器做个‘体检’。”晓妍调试着琴弦轻笑:“以前练琴时总嫌换弦麻烦,现在倒成了保命技能。”林范数着剩下的干粮:“今晚估计睡不安稳,留着半块巧克力当夜宵。”
怀表显示距离日落只剩一小时,通往献祭舞台的走廊已被黑雾笼罩,隐约传来小提琴的悲鸣。
傍晚六点,夕阳最后一缕光消失,琴身墙壁渗出暗红色液体。献祭舞台的天鹅绒幕布上,金线绣着的帕格尼尼肖像眼睛是黑色琴珠,随着脚步转动。晓妍拉开幕布,巨大的舞台映入眼帘:中央指挥台上摆着断裂的琴弓,台下黑影观众握着无形小提琴,背景油画中帕格尼尼站在火刑台上,小提琴化作毒蛇缠绕身体。
“这幅画篡改了历史。”晓妍盯着油画,“真实的帕格尼尼从未被火刑,教会只是禁止他演出,这种夸张的迫害是后世为博眼球加的戏码——他的痛苦被商业化了。”她走向指挥台,断裂的琴弓旁放着烧焦的乐谱残片,“只剩最后一个音符:高音E,小提琴的极限音,也是《魔鬼颤音》的灵魂所在。”
怀表剧烈震动,投射出的声波图显示超高频声波接近4500赫兹:“这些黑影在同步共鸣,他们在强化‘虚假痛苦’的频率!”话音未落,黑影全部站起,无形小提琴发出刺耳噪音,声波化作冲击波撞向舞台中央。孙强挥斧劈开声波,斧刃迸出火花:“物理攻击没用!得用对应的声波抵消!”
晓妍突然注意到黑影的动作频率:“6/8拍!和《魔鬼颤音》中段一致!”她让林范拿出口琴,“跟着我数拍子,1-2-3-4-5-6,重音在1和4!”口琴旋律响起时,黑影动作明显紊乱。晓妍趁机冲向指挥台,断裂的琴弓悬浮起来,弓毛缠绕上她的手腕:“你能承受真相的重量吗?我的音乐本就是用痛苦铸就的!”
“所以你才要藏起温柔的部分?”晓妍忍着剧痛,将“怜悯”与“洞察”琴弦缠绕在断弓上,“你写给母亲的《祷歌》明明充满温情,却从不公开演奏,因为世人只期待‘魔鬼’的嘶吼!”她猛地拉动断弓,两根琴弦发出悲怆共鸣,声波如潮水般涌向油画。
油画中的火焰熄灭,露出底下的真迹——年轻的帕格尼尼为母亲演奏,脸上没有阴郁。黑影在共鸣声中消散,观众席落下无数乐谱残片,自动飞向指挥台拼合。断弓裂缝中升起第三根琥珀色琴弦,刻着:“真理琴弦·救赎”。
找到安全的休息室时,夜色已深。孙强生起便携炉煮热水:“还好带了速食汤,喝点热的暖暖身子。”晓妍擦拭着三根琴弦,琴弦在火光下泛着柔光:“帕格尼尼其实很孤独吧,连倾诉温情都要藏在乐谱里。”林范捧着热汤杯叹气:“以前觉得音乐家风光,现在才知道台下全是辛酸。”程榭默默分着压缩毛巾:“午夜前保持体力,热水省着用。”晓妍抿着热汤笑:“至少现在有完整的热水和干净的角落,比帕格尼尼当年的阁楼强多了。”
怀表指针指向七点,表盘提示:“午夜十二点前重组完整乐谱,否则献祭仪式唤醒琴魔真身。”阶梯下方的小提琴声越来越清晰,晓妍握紧琴弦:“他不是在哀嚎,是在等待有人听懂他未说完的话。”她率先走下阶梯,身后三人紧紧跟随,黑暗中,旋律仿佛化作引路的星光,照亮前行的路。
晚上八点,岩浆石阶散发着余热。地下音乐厅的拱门上,骷髅头咬着乐谱残片,晓妍认出其中一片是《未完成协奏曲》的片段:“这些是他来不及写完的作品,成了永远的遗憾。”推开门,空旷的音乐厅里,钢琴自动起伏却无声,幽灵观众穿着十九世纪礼服,痴迷地望着舞台。
“这些是当年的忠实听众。”晓妍看着幽灵们的衣着,“帕格尼尼晚年取消演出后,很多听众在音乐厅外静坐抗议,他们中的很多人直到去世都没等到他的回归演出。”她走向舞台,每架钢琴琴盖内侧都贴着乐谱,“这些是他的草稿,上面有很多涂改,能看出他对自己有多严格。”
中场休息时,四人坐在舞台侧幕的阴影里。孙强拆开最后一包牛肉干:“省着点吃,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晓妍用怀表当台灯,翻看着乐谱草稿:“你看这里,他把‘强音’改成‘渐弱’,说明他后期更在意音乐的呼吸感,不是一味追求技巧了。”林范嚼着饼干笑:“以前听音乐会总打瞌睡,现在倒觉得这些音符挺有意思。”程榭突然指向观众席:“那些幽灵没恶意,他们只是在听‘未完成的演奏’。”
晓妍将三根真理琴弦放在乐谱架上,琴弦化作金光融入空白谱纸,音符浮现又扭曲消散:“缺少‘情感共鸣’!”怀表投射提示,“需找到三位关键听众的记忆回声:记录时间的绅士、传递温情的妇人、坚守技艺的乐师。”
前排三个幽灵格外清晰,戴银表的绅士幽灵突然站起,怀表发出刺耳滴答声,钢琴琴键逆向跳动:“外来者懂什么?他的痛苦是天赋的代价,这才是艺术的真谛!”晓妍举起怀表对准他:“你错了!他在日记里写过‘我宁愿做个健康的普通乐师,也不要这被诅咒的天赋’!”
怀表光芒照亮绅士幽灵,他手中怀表飞出乐谱残片融入谱纸:“原来……我一直把他的痛苦当勋章……”接着是抱孩子的妇人幽灵,她哭泣着:“我为听音乐会错过孩子最后一面,这旋律成了我的噩梦……”晓妍拉起《摇篮曲》,旋律温柔如水:“这首曲子是他为早夭的妹妹写的,他懂失去的痛苦,这旋律不是噩梦,是慰藉。”
妇人幽灵的眼泪化作银色音符,第二张残片浮现。最后是拄拐杖的老乐师幽灵,他握着断裂的琴弓:“我在他最需要支持时离开了他,他的《魔鬼颤音》最后一段是写给我的道歉,我却没勇气听……”晓妍拿起舞台上的小提琴,拉起《魔鬼颤音》结尾:“他不是在道歉,是在说‘我理解你的恐惧’。”
老乐师幽灵的拐杖化作第三张残片,总谱拼合完整。但音乐厅灯光突然熄灭,幽灵们惊恐消散,墙壁渗出黑色黏液,黏液中传来阴冷的笑声:“拼合了乐谱,却拼不回被扭曲的真相……”
晚上十点,黑色黏液在地面汇成音符漩涡,乐谱上的音符反向流动,旋律变得尖锐刺耳。舞台中央地面裂开,巨大的黑色钢琴升起,琴身覆着银毛,琴键由人骨拼接,顶端坐着帕格尼尼幻影,双目赤红,握着缠蛇小提琴:“你们拼的不过是美化版的悲剧!真正的我早被谎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