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硕坐在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被记忆碎片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心绪。
宋兮辞所以,你是说,你突然记起了……未来发生的事?
宋兮辞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得像羽毛。
汪硕喉结滚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记忆来得猝不及防,就在他拖着行李箱踏入这间空置许久的公寓时——池骋那句“硕硕,我不爱你了”像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太阳穴。
紧接着是七年后重逢的拉扯、光盘里的真相、吴所畏的步步为营,还有他自己歇斯底里的嫉妒与最终的狼狈退场。
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现在想起池骋说这话时的眼神,心脏还会抽痛得喘不过气。
汪硕我以前……是那么蠢。
汪硕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嘲。
汪硕用最极端的方式,把他越推越远。
宋兮辞递给他一杯温水。
宋兮辞你现在能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很好了。
宋兮辞创伤记忆带来的应激反应,有时会以‘预见未来’的形式呈现,本质上是潜意识在提醒你,需要换一种方式面对。
汪硕握着水杯的手指泛白。
他不是没想过重来一次要如何抢占先机,如何在吴所畏出现前就牢牢锁住池骋。
但当“池骋不爱你了”这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时,所有的偏执都像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疲软的空洞。
他真正想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赢”,而是当年那个被他亲手打碎的、可以坦然解释的机会。
汪硕我想先治好自己。
汪硕抬起头,眼底有了一丝清明。
汪硕我不想再像个疯子一样了。
宋兮辞笑了笑。
宋兮辞慢慢来,你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更好。
接下来的日子,汪硕真的开始尝试“慢慢来”。
他按时去见宋兮辞,学着把积压多年的委屈和偏执摊开,像晾晒潮湿的被褥。
他不再刻意打探池骋的消息,只是偶尔会在傍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那是记忆里,池骋和吴所畏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他没想过要做什么,只是想亲眼看看。
看看故事开始的地方,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出局。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汪硕坐在公园长椅的阴影里。
不远处的草坪上,两个身影格外惹眼。
是池骋和吴所畏。
池骋穿着简单的黑T恤,手里拎着个风筝线轴,吴所畏正蹲在地上摆弄风筝骨架,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偶尔抬头冲池骋皱皱眉,像是在抱怨线轴太旧。
池骋挑了挑眉,把线轴往他面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池骋手笨就直说,别赖东西。
吴所畏“啧”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吴所畏谁手笨?等着瞧!
说着就拽着风筝跑起来,没两步却被线绊了个趔趄,引得池骋低低笑了一声。
汪硕的目光落在池骋脸上。
那笑容很淡,带着点看戏似的纵容,不像记忆里对吴所畏那种毫无保留的在意,更像是觉得眼前这人生动得有趣——像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忍不住想逗弄两下。
原来他们是这样开始的。没有刻骨铭心的瞬间,只有带着点试探的、新鲜的互动。
他忽然想起记忆里池骋后来的话,说吴所畏如何“步步为营”。
可此刻看着吴所畏为了放风筝急得跳脚,池骋站在原地抱臂看着,眼里那点笑意分明是纯粹的好奇——好奇这张牙舞爪的家伙,接下来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就在这时,池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朝他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汪硕下意识地侧身,站起身。
他的动作不算快,但池骋的目光确实在他背影上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像是在辨认什么。
吴所畏哎,看什么呢?
吴所畏放了半天风筝也没飞起来,回头见池骋望着别处出神,顺手把风筝往他怀里一塞。
吴所畏你来!我就不信你能放起来!
池骋被怀里的风筝硌了一下,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皱巴巴的风筝,又往汪硕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小径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几片落叶滚过。
吴所畏走神了?
吴所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吴所畏不会是看见哪个美女了吧?
池骋把风筝扔回给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池骋想多了。
只是那个背影……太像汪硕了。可汪硕不是出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里掠过一丝异样,却没再多想——毕竟,他对汪硕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那个阴郁又偏执的少年,和刚才那个平静挺直的背影,实在对不上号。
而此时,走出公园的汪硕靠在墙边,轻轻舒了口气。手心有些发凉,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拿出手机,给宋兮辞发了条信息:
汪硕【宋医生,我好像……真的可以开始往前走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一阵风吹过,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这一次,他不想再追逐谁的脚步了。他想先找回自己。
至于池骋……如果命运真的有另一种可能,那也该是在他成为更好的自己之后,再坦然去面对。
远处,公园里传来吴所畏不服气的嚷嚷声,夹杂着池骋偶尔应和的低笑。
汪硕笑了笑,转身,朝着与公园相反的方向走去。
背影挺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