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最终在一种近乎沸腾的喧嚣和心照不宣的暧昧中步入尾声。

蛋糕被瓜分殆尽，酒瓶东倒西歪，裴漾喝得最多，抱着麦克风不撒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念叨着又老了一岁，被方雨涵和还算清醒的许严一左一右地哄着。

沈明野和张耀勾肩搭背地还在那扯着嗓子嚎些不成调的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夏清浅觉得自己也快被那粘稠的氛围和酒精挥发的气息熏醉了，即使他喝的一直是果汁。

脸上的热度从沈墨替他挡酒那一刻起就没彻底褪下去过，尤其是在裴漾喊出那个“愿望”，而沈墨竟用一杯酒默许之后。

他几乎不敢再朝那个角落看。

散场时，人群熙攘着往外走。夏清浅下意识地寻找沈墨的身影，却发现那个角落早已空无一人。心里蓦地一空，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掏了一下，带着点微凉的失落。

……他就这样走了吗？

连声招呼都不打？

“找沈大师？”

方雨涵凑过来，脸上带着了然的戏谑。

“刚才好像接了个电话，先出去了。”

正说着，夏清浅的手机震了一下。

M：门口。

简短的两个字，却瞬间将那股微凉的失落熨帖平整，甚至腾起更灼人的热意。

他……没走？

在等我？

“哦~”

方雨涵显然也瞥见了屏幕，拖长了声音，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快去吧，别让‘监护人’等急了。裴漾交给我和许严。”

夏清浅耳根发热，含糊地应了一声，跟其他人道别。

谢烬阳扶着微醺的林砚舟走在稍前面一点。

林砚舟似乎真的有点喝多了，不像平时那样浑身是刺，反而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大半重量都倚在谢烬阳身上，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嫌吵，又像是单纯的不舒服。

“还行？”

谢烬阳侧头低声问，声音比平时更沉缓些，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他的手稳稳地托在林砚舟的臂弯和腰侧，是一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

“嗯……”

林砚舟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推开，反而下意识地往那可靠的热源又靠紧了些，额角几乎蹭到谢烬阳的下颌。

谢烬阳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帮他隔开旁边跌跌撞撞的沈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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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会所门口，夜风一吹，带来些许凉意。

林砚舟瑟缩了一下，谢烬阳立刻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风口。

那辆黑色的轿车果然安静地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沈墨冷峻的侧影，他正看着窗外，眼神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莫测。

“谢兄，砚舟，你们怎么走？”

方雨涵扶着裴漾，扬声问道。

谢烬阳看了眼怀里似乎快要睡着的林砚舟，回道。

“我叫了代驾，马上到。”

“行，那你们小心点。”

方雨涵点头，又看向夏清浅，眨眨眼。

“那我们也走了？”

夏清浅点点头，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走向那辆黑色轿车，手心里微微冒汗。

拉开车门坐进去，浓郁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包裹上来，比来时更具侵略性，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沈墨升上车窗，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开车，只是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夏清浅脸上。

他的眼神很深，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情绪，但夏清浅却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夏清浅被看得坐立难安，手指蜷缩起来，小声开口。

“沈先生……”

“玩得开心？”

沈墨忽然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夏清浅愣了下，老实回答。

“还、还行……”

就是心跳一直没正常过。

沈墨的视线在他泛着粉色的脸颊和耳垂上停留片刻，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司机报出夏清浅家的地址。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细微的运作声，夏清浅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音。

他偷偷瞟了一眼沈墨，对方已经重新拿起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显得冷漠又专注。

仿佛刚才在包厢里那个用一杯酒搅乱他一池春水的人不是他。

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让夏清浅心里生出一点细微的委屈和莫名的焦躁。

他鼓起勇气，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谢烬阳和林砚舟他们……感情好像很好。”

他想起刚才那两人之间自然流露的亲昵，那种默契和依赖是装不出来的。

沈墨的目光并未从平板上移开，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过了几秒，他才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这个事情夏清浅也知道。

但夏清浅却莫名觉得，他这句话似乎另有所指。

是在暗示什么吗？

还是自己想多了？

“哦……”

夏清浅低低应道，心里更乱了。

车子很快停在小区楼下。

夏清浅道了谢，伸手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还锁着。

他疑惑地回头。

沈墨已经放下了平板，正看着他。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夏清浅。”

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啊？是！”

夏清浅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沈墨的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停留了足足两秒，才缓缓上移，对上他的眼睛。

“裴漾的愿望，”

他开口，语速缓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怎么想？”

轰——！

夏清浅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连脖子都烫得惊人。

他完全没想到沈墨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来。

“我……我……”

他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根本组织不起任何语言。

他突然又想起上次“单相思”的话题，耳根红的不像话。

看着他慌得几乎要冒烟的样子，沈墨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只是那样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一个或许根本不会有答案的答案。

这种沉默的等待比直接的逼问更让人心慌意乱。

最终，夏清浅几乎是溃不成军地低下头，声音弱下去，颠三倒四地说。

“漾姐她……她就是随便说说……沈先生您别瞎说……”

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

夏清浅的心沉了下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沈墨的表情。

良久，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然后，是车门锁打开的轻微“咔哒”声。

“上去吧。”

沈墨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听不出失望，也听不出别的情绪。

“早点休息。”

“……晚安，沈先生。”

夏清浅如蒙大赦，又带着巨大的失落和懊恼，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了车。

看着他仓惶逃向楼道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后，沈墨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拿起一支被掐灭的烟，在指间摩挲着，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暗色。

他对司机报出另一个地址。

“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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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代驾将车平稳地停在一处高档公寓楼下。

谢烬阳付了钱，轻声对几乎睡着的林砚舟道：“舟哥，到了。”

林砚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茫然，带着平时绝不会有的柔软。

他任由谢烬阳扶着他下车，走进电梯。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智能系统感应到主人回归，亮起了柔和的暖光灯。

谢烬阳把林砚舟扶到沙发上坐下，蹲下身帮他脱鞋。

林砚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看他，灯光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喝点蜂蜜水？”谢烬阳抬头问。

林砚舟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想喝。”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沈墨那样的人，也会有今天。”

谢烬阳起身坐在他身边，自然地将人揽进怀里，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什么样的人？”

“就那样啊。”

林砚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高高在上，实际上……啧。”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遇到对的人，总会不一样的。”

谢烬阳的声音低沉温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林砚舟的头发。

“那个夏清浅？”林砚舟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看起来倒是乖乖的，不像能拿下沈墨的那种人。”

“感情的事，外人怎么说得准。”

谢烬阳低头看他，笑意更甚。

“就像当年，你一开始还不是觉得我追不到你。”

林砚舟耳根微热，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威力：“谁让你追了？”

“嗯，是我死缠烂打。”

谢烬阳从善如流地承认，嘴角噙着笑，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困不困？”

“有点。”

林砚舟重新闭上眼，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

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开口。

“不过……看沈墨那样，还挺有意思的。明明在意得要命，还非得端着。”

“他那种性格，大概就是这样。”谢烬阳评价道，“不像我。”

“你怎么样？”

林砚舟懒懒地问。

“我比较直接。”

谢烬阳说着，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一触即分，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想要什么，就会去争取。”

林砚舟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回升的趋势。

他别开脸，语气硬邦邦的，却掩不住那一丝软意。

“……少废话。去放水，我想洗澡。”

“遵命。”

谢烬阳笑着又亲了亲他的发顶，才起身走向浴室。

林砚舟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名为【高三二班永不散场】的群，裴漾和方雨涵还在里面刷屏似的回味今晚的“盛况”。

他手指动了动，发了条消息出去。

Lyz：@裴漾（班长）你那个愿望，说不定真能实现。沈墨看人家小朋友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发完，也不管群里会如何炸锅，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或许，偶尔参加一下这种吵闹的聚会，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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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浅逃回自己的小屋，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雪松气息，提醒着他不久之前，那个人曾如何占据过这里，如何扰乱了他的生活，又如何在他心里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至今未能平息。

他慢慢滑坐到地上，把滚烫的脸埋进膝盖。

沈墨最后那个问题，和他沉默等待答案的样子，反复在脑海里播放。

他后悔了。

他不该那样慌乱地否认。

他应该……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再一次承认吗？

说自己确实有非分之想？

说他因为那个默许而心跳加速？

说他比上次“单相思”事件时还要喜欢他？

这太羞耻了，他说不出口。

可是，否认之后，沈墨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真的很排斥？

会不会……

就此放弃？

这个念头让夏清浅心里猛地一揪，泛起细密的疼。

手机响了一下，是方雨涵报平安到家，顺便又调侃了他几句。

紧接着，裴漾大概酒醒了一些，也开始在群里疯狂@他，追问后续。

夏清浅一个都没回。

他点开那个纯色的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句冰冷的“门口”。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犹豫了很久，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发出干巴巴的一句：

清浅sun：沈先生，我到家了。

等待回复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就在夏清浅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屏幕亮了。

M：嗯。

只有一个字。

夏清浅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或者觉得他无趣又胆小？

就在他鼻子发酸的时候，又一条消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M：下次别喝果汁了。

夏清浅愣住，盯着那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

下次？

别喝果汁？

这是什么意思？

是嫌弃他今晚只喝果汁太扫兴？

还是……

暗示下次可以喝点别的？

在什么样的场合下喝？

无数个念头瞬间涌入脑海，刚刚沉下去的心又猛地被吊到了半空，比之前跳得更加慌乱失措。

他看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人此刻的神情。

——依旧是淡漠的，或许唇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戏谑的弧度。

猎人收起了网，却不急着享用猎物。

而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猎物自己一步步走进更深的陷阱。

夏清浅抱着手机，再一次，把滚烫的脸埋进了膝盖里。

这一次，嘴角却忍不住地，悄悄弯了起来。

余韵